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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星星,洋娃娃和小熊跳舞,绿袖子,后面的听不出来了。
乐器的声音轻柔,像笛子,又更飘一些。不熟练还会漏音,蹦跳的旋律过后,很长很长的停顿。白色的身影从墙的一边逛到另一边,低声喃喃的哼唱着旋律。
太远也太黑,眼前还不太适应黑暗,孔谦一时看不清,随着歌声往走廊方向又挪动了几步。
远处渐渐驶近的车声,一道强光射过来打在白色影子上。扬手的瞬间,孔谦眼前晃过一道银光。
投在地上的影子斜长,光圈里站着一个女孩,手里握着一支长笛。车灯打在她脸上。这次看得再清楚不过。眉眼还是几年前,但也长大了些,似乎长高了,还来不及辨清她的表情,突然见她转头往门口的方向跑,好像见了什么不喜欢的东西。
没多想,把杯子放在窗台上,孔谦随着消失的背影往客厅走。正听见砰的一声,门开了。
大家的谈话不约而同停下来,注意到门口的人。亦诗显然没想到厅里这么多生人,跑了几步感觉不对,赶快停住,楼梯在中堂后一时过不去,立马折返身子,冲着孔谦的方向奔过去。
匆匆自身边掠过,纤细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客厅的角落,孔谦来不及看清亦诗的面孔。走廊里传来愈加快的脚步声,一时恍然,再回身看厅里,门口站着一对母子。
母亲把小男孩放在地上,牵着他的小手缓步向客厅中央走,笑着和厅里的客人打招呼。三年没见,脸上添了些岁月,孔谦还是一眼就认出是亦诗的继母。
她手边的小男孩从没见过,只是她看他的眼神多了呵护细心,孩子摇摇晃晃每迈出一步,她脸上就多一丝笑意。深情的模样,让他不禁想到几年前在山脚下抱亦诗的一幕。太讽刺的反差,那时候她没当过母亲,少了细心爱护,任她细瘦的胳膊垂在冷风里浑然不知。
这个男孩,肯定是她自己的孩子。抱着孩子坐到沙发上,一手慈爱的抚着孩子头顶黑黑的短发,不时亲吻一下,谈话间回身叫来阿姨嘱咐给孩子准备糖水,温婉动人的语气,引来几个女客人笑。
和乐的一幕看过反而觉得刺眼,孔谦没有上前,只是一言不发的转身,快步随着亦诗跑走的方向赶过去。
走廊很长,没有灯,离大厅越远越暗,只能勉强靠视力辨别廊子里的路。白色的背影早消失无踪,孔谦不熟悉亦家的布局,沿着走廊在黑暗里前行。
不像华丽的大厅,也比不得小楼里其他修缮过的房间,布置简单,经过的几扇门都紧闭着,越往里越像是回到了几年前,判断方向大概已经绕到了楼的另一边。终于到了尽头,在刻意搁出的小厅前停住,目光寻到某扇门缝里泄出的光。
想放慢脚步,不确定她是不是在里面,会不会在哭。迈步走得很急,在门外犹豫该不该马上进去。
三年前她独自在藤萝架下和娃娃说话,失去母亲的伤痛就挂在脸上,如今大一些了,逃开之后会怎样呢?
手放在门把上,思忖着刚要推开,门里传出轻柔的音乐声。有些意外,是一段长笛演奏。比刚刚听到她在楼外吹奏得娴熟优美很多,但每过一个地方会规律的降一个音,应该是张唱盘。
沉一口呼吸轻轻推门,光线在眼前一点点铺开,眼前是一间陈旧的小房间。像个书房,又摆了几件乐器,空间不大,对墙却是整面的窗。没有合拢的窗帘透出朦胧的月光,照到窗前的钢琴上。琴盖开着,好像刚有人演奏完,谱架上的琴谱翻到某页上,用个小夹子别住。琴键上躺着一束小花,只看到娇小的花蕊,已经枯干了的颜色,孤零零的衬在黑白键盘之间,多了份落寞。
顾不得深究,就着壁灯注视着她的背影。果然在这里,藏在走廊尽头的房间,没被开门声惊扰,只是蜷着腿趴坐在几步之遥的软塌旁边,好像陶醉在音乐里。
她身前的旧唱机不停转,音乐随着滑转流过耳边,旋律很美,又很哀伤。长笛就随手立在塌边,碎长的流苏一直垂到地毯上,绞在笛身上。旁边的地毯上躺着一张老式唱片封套。封面上绘着一片紫色的鸢尾花田。
音乐惆怅,弥散在月光下,一时心神恍惚,眼前似乎不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这是谁的琴房?环顾房间,钢琴上摆的像框像框泄露了什么。里面是亦诗,只有两三岁的样子,揪得高高的小辫子,白色带滚边的小裙子,抱着一本厚厚的书坐在地毯上,膝上躺着漂亮的娃娃,似乎正看得开心。
孔谦踱过去两步,不敢太近,怕扰了她。照片里的笑容,他从没见过,从第一次见她开始,从不知道她也可以笑得那么开心。
手里正翻着一本薄旧的五线谱,朦胧的光线照到谱上娟秀的音符,投下的身影盖住了一行行小字。
一颗小水珠落在页角,濡湿了一小片纸页,她马上用指尖遮住,又翻到下一页。新的水珠掉下来,在暗黄的纸页上晕开。这次亦诗没有擦,只是专注盯着母亲留在线谱上的字。
心里拧痛,不忍看她这么难过,孔谦俯下身,本想说些什么,却不由先伸出手,盖在了那片字迹上……两个人离得很近,近得他看得到她瞳仁里自己的倒影,那谭幽黑慢慢要将人溺毙,甚至忘了她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泪珠落下,孔谦感觉手背上碾过滚烫,粉碎了不伤心的希冀。她哭了,孩子似的伤心哽咽,不像几年前只是默默落泪,独自和娃娃说话。
亦诗就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发帘下含泪的眼睛,睫毛每闪动一次,更多泪水不受控从眼角滑落,努努嘴仰头望着孔谦,不管是不是认得清,感觉他并不陌生,就只想哭,埋在心里的悲伤尽数沉在眼底。
阿姨生了弟弟之后她只会躲着,以为把自己藏起来就不难过了,可其实反而更难过。她记不得什么时候拉过妈妈的手,也记不起妈妈讲过的故事,她只有一个不会说话的娃娃,妈妈留下的那些乐谱,可它们都不会说话,不会给她说故事,然后,她才发现了乐谱上的字。
在被废弃锁着的房间里找到第一本有字的乐谱,看到妈妈在书角画的小花,和唱片封面上一样的紫色小花,她记得妈妈喜欢这个颜色,有件很美很美的紫色衣裙。之后,碰到有手迹的书或乐谱就一本本收集起来。难过了就来落灰的房间听音乐,抱一本妈妈的乐谱,努力认上面的字,试着记起妈妈的样子。
可太多字她不认识,不知道妈妈在上面说了什么。描绘着一笔一划,感觉好像妈妈在写在画,自己就坐在她身边,可以听见她说话,看见她的样子。妈妈的怀抱是什么感觉她已记不清,连妈妈的样子都淡忘了,找不到她的照片,只好在房里努力在脑海中勾勒妈妈,依偎在音乐里。
谱子上的大手固执的挡住了她和妈妈唯一的交流,她用手去拨,碰到伸张有力的手指,又缩回去。孔谦不肯挪开半分,不想再让她看,心乱得不知怎么安慰下去。
他的手比她大太多,她奈何不了,迟疑一会儿又把两只小手盖在他手背上,求助的望进他眼里。她在求他,眼神的交流,霎那像一根刺扎在孔谦胸口。在海地目睹过很多生离死别,破碎的家庭,和家珍离婚形同陌路再无交集,这些都没有此刻疼得厉害。
小手反复抚摸他的手背,很轻,很小心,流落的泪水纷乱的滴在谱子上,把谱子润皱了。他压得太用力,把心里的憋闷传到手上,甚至暴出了筋脉,对视间无声的要求已经有些敌不过。她不张嘴说,也不敢,就是眨掉泪水,幽幽怨怨的望着他。小手从手背摸到手腕上,喃喃的想说话,又胆怯了,转而轻轻摇他,抓住袖口一点点布料不肯放手。
亦诗想要的不多,不是阿姨给她买的无数新衣服,不是爸爸为她重新翻修的大房间,她只想开口叫妈妈,可以像弟弟那样扑在阿姨怀里,大声地叫妈妈。她已经好久好久没叫过了。
头发帘被推开,温暖的指腹拂过额头,她微微瑟缩了下,对他不恐惧反而很亲切,透过泪水回想着眼前熟悉的面容。藤萝架下他讲过小王子的故事,她一直铭记在心里,因为妈妈和小王子一样,有了独自居住的美丽星球。
孔谦低下身,看她不怕才伸出手,小心翼翼抚在她头上。陌生的局促不安很快被心疼代替,缓慢的动作渐渐流畅,透过昏暗的灯光,顺着她长长的黑头发,试着读出她眼睛里的伤痛。
谱子悄悄从手里抽走,阖上放到身后的地毯上,她还只是孩子,没有母亲的孩子,现实已经太残忍了,不想她再徒劳的追忆什么。
“诗诗,还记得孔叔叔吗?”想说些什么分散注意,她却更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