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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才六岁,不知道以后谁带?”
“哎……”
和父母一起祭拜,走到亲属席的时候,由父亲引荐。
“亦部,翰臣,我儿子孔谦,孔让。”
一板一眼的问好,祭奠鞠躬,献花。回到等候区域,看着父母和家属谈话。
“哥,人死了信仰还有什么意义?是教徒还在意风水!”
“也许家里老人讲这些吧。”
看向不远的地方,搞不清仪式什么时候能结束。
工作人员送了件裘皮大衣披在女人身上,刚刚鲜花的小女孩侧趴在她肩上,一个辫子散了,鞋也掉了一只,女人没注意到。
风很冷,女人披着大衣抱着她,也没给她披件衣服,裙摆被吹得荡来荡去。
隐隐的哭声从远处传来,叫着妈妈,妈妈……过世的是她的妈妈吗?
下山的路上,孔谦和孔让走在前面,超过抱孩子的女人,余光扫了一眼。女人脸上表情平静,只是机械的抱着。孩子的袖子蹭高了,细小的手臂露出大片皮肤,女人还是缓缓地走,完全没在意,身上的裘皮大衣随着步子垂坠,显得格外雍华。
谦在山脚下等待与父母汇合,抱孩子的女人停在路边,也像是等人。
孔父终于来了,依然和老人走在一起。女人抱着孩子上前,已经把大衣脱下来裹在孩子身上,脸上多了些情绪,走到中年男人身后。
“部里难得见,休完又要回去了吧。有机会来家里坐坐,也多帮帮翰臣。”
“不敢当,还要您提携。”边说,孔父边随着老人上了警卫员开来的车,中年男人跟在后面。
宾客相继开车回城赴宴,传统的习惯,即使在这个基督教葬礼之后依然不变。
剩下孔母陪着抱孩子的女人。
“抱了这么半天,不哭了?”
女人费劲的换了词手,孩子差点从衣服里掉出来。
“也怪沉的,让谦替你送到车上吧。”孔母就手扶了一把,把大衣盖回去。
本以为提议只是客气一下,那女人听了也没推辞,真的把孩子交过来,带着大衣往谦臂上一放。
孔谦一愣,开始感觉有些不自在,可又不好推辞。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女孩,好像睡了,被裘皮大衣包着,挡住了脸。散乱的辫子垂在手臂上,又黑又长。
第一次抱孩子,后面的路走得小心了很多,让在旁边跟着,一脸严肃,像是共同执行一次特殊任务。
亲属的车停在最靠近公路的地方,司机已经开了车门等着。这条路的尽头,就离她的母亲很远了。
臂弯里动了一下,衣领翻开,露出那张献花的小脸。眼皮哭肿了,眯成一条缝。泪水被风吹干,脸颊和鼻尖上都是红红的。微微睁开,自己揉了揉眼睛,黑透的眸子沁在水里,看到生人,难过的把脸藏到另一边。
那么稚气的样子,怕摔到抱得更紧些,让她趴到肩上,裹紧了大衣,手揽在单薄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第一次离孩子这么近,瘦小身子趴在怀里寻求着温暖。她的发梢碰过脸颊,心里却感觉酸软。
她还那么小,已经失去了亲人。小小的生命,这么脆弱,又没有人好好呵护她。
臂上很轻,托着她放在后座上,没忘记把袖子拉好。袖笼盖到手背,握着那只小手看到上面涂鸦的字迹,歪歪扭扭,勉强认出是“妈妈”两个字。
她躲了一下,在后座上蜷起身子。
谦把大衣盖好,退开想说什么,知道她又在哭,但没时间了,中年女人已经跟上来,在身后抱着手臂催促,敷衍的说了句谢谢。
车门关上了,小小的身子完全被挡住。
一辆接一辆的黑色轿车驶离,山里又恢复了宁静,只留下漫山遍野的菊花。孔谦走到母亲身边,注视着远去的车里女人挺直的背影。
“妈,那女人是谁?”
“她……亦部长的新儿媳。”
让想插话,车来了,母子三人坐了进去,孔母打断了这个话题。
“哥抱的孩子是谁啊?”
“是亦部长的孙女。”
“死的是她亲妈妈吧,抱的是后妈!”
“……行了,让,不许问了,说点别的!”
谦坐在前排听母亲和让说话,还在想刚才的一幕。她并不疼爱那孩子,可身份已经是她的继母了。她会对她好吗?
郊外的景色被甩在车后,孔谦的脸印在车窗上,望着窗外千篇一律的街景,孩子清秀的眉眼在眼前清晰起来,她的眼泪没有干透,窝在他怀里时小手慢慢的收紧。
心里像被什么箍住一样,一时又抛不开。
那双小手上歪歪扭扭的两个字,看了着实让人心疼……每次车子到路口都要停一下,从窗外望出去,高高的围墙里露出阳台一角,灰暗的色调,西式的廊柱,和大院里所有小楼一样,外表并不显眼奢华,安然隐没在城市中心最安全的区域。
后座上母亲正在手袋里找东西,父亲默不吱声,孔谦还是按照过去的习惯,手里拿本书,有时候是法文的,有时候是西文。
没有看下去,只是随手翻翻,出门前并不太愉快。父亲和母亲拌了一下嘴,很快平息下去,虽然背着他,但听了两句心里还是明白他们在争什么。
和家珍都没毕业,也没打算过以后的事情,父亲的催促过问更多是考虑两个人的前途,对感情反而看的很淡。沈家现在在部里发展的很好,家珍的父亲刚升司长,哥哥家明也在欧美司当上了机要秘书,对孔家来说,有这样一门亲家,谦的前途一片大好。
在一起怎么都是过一辈子,这是父亲的观点,可用到两个年轻人身上就不合适。家珍没有什么不好,大小姐脾气偶尔重些。两个人在一起不到一年,都没到放不开的地步,尤其是孔谦,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太按部就班了,能够合拍谈拢的时候并不多。
平时的相处并不难,如果不去想太多,现在这样也很好。就像圈里朋友说的那样,一辈子的路大体规划出模样了。置身事外,是件好事,真处在这样的位置,又有说不出的难处。
和家珍大学同届,之后都安排在部里实习,她在翻译处谋了个闲差,是她父亲给安排的。他在礼宾司的实习也还顺利,只等之后决定要去哪个部门。
婚事,似乎已经理所应当,众人嘴里的门当户对。可孔谦的心思不在感情上,公事差强人意。他想选好部门出去锻炼两年,和家珍谈过,她听了只当是儿戏,说真出去受了苦就会明白留在部里的幸福。
孔谦不这么想,至少结婚的事,现在一点也不想,好歹要拖到大学毕业后再谈。
心里有点烦,索性把书合上,放到座位旁边,看着窗外的景色。入冬了,警卫都换了棉大衣,进门时照旧是绷直的敬礼。第一见到还会觉得新鲜,慢慢习惯了反而觉得刻板的厉害。
还是自己的大院好很多,也都是部里子弟,但没有太多高官的小楼,生活随意很多。
不是因为父亲要求,很少陪着他们应酬。亦家算不上世交,老部长去世以后人气大不如前。因为兄弟两个和父亲工作上都有些交往,最近来往的密起来。
快到小年前,亦司长特别提出一起聚聚,父亲难得要求,只好勉为其难的跟来。
司机把车开上了熟悉的小路,因为亦家身份不比当年,已经搬到了最靠围墙一排的楼里,道路划分整齐,两边种着齐腰的松柏。
每门每户都是独立的院落,一座三层的小楼。越靠围墙,规格越低,走到靠墙的一排,远远已经看见门口停着两三辆车,车牌摆明了身份。
亦家的大门开着,正有一位保姆似的中年妇人带着几个孩子出来。车继续往前开,孔谦收回视线,无意间看到走在保姆身后的孩子。只穿了一件黑色毛衣,不见长高,还是长长的辫子,磁白的小脸,和大半年前见到的差不多。
目光不觉跟着她,车从旁边擦过,她依然低头慢慢的走,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阿姨领着两个大孩子走出了好远,她还浑然不觉。
上次碰到是部里的联欢,她由继母带着从宴会厅出口往外走,迎面碰上,母亲上前客套了两句。亦部长去世不久,举家致哀,她就穿着黑色的衣裙,像在她妈妈的葬礼上一样。躲在继母身后,低着头,有些怕生的不说话。
还是觉得可怜,无波的表情,大眼睛里少了孩子的童真,大冷天连件外衣都没穿。见到三次了,都是一身黑衣,没有其他孩子斑斓的色彩。
“停一下。”孔谦叫住了司机,没管后座上的父亲什么反应,径直打开自己一侧的车门,两三步跑了过去。
外套就搭在客厅的沙发上,晚饭后,父亲和几个年长些的同僚转到书房讨论部里的事,母亲和亦家的女眷在一楼喝茶,孔谦并不想加入时政,拿起外套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