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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浚听着,面色一变,正要开口,却听王缪朗声道,“舅君之言,恕妾难从。”看去,只见她神色镇定,向上首一礼,“妾不明,所犯何错,以致出妇?”
周宏的夫人鲁氏冷冷道,“无子,妒忌,还要再说?”
王缪正要回答,周浚抢道,“此事儿已言明,无子可在宗族中过继!”
鲁氏瞪他:“胡言甚!你年纪轻轻,又不是不可再育,有甚好过继!”
“妾虽无子,却育有三女。抚养尽心,内外操持,无所过失!”王缪望着鲁氏,据理力争,“至于妒忌,丈夫在府中,唯妾相伴,何来妒忌?”
“你若无妒忌,叔容怎会不肯纳妾!”周宏怒道,“无嗣又无妾侍,你分明要绝我儿之后!”
王缪面色发白。
成安侯听着,忽而一笑。
“还有一条。”他缓缓道,“侄妇,可知七出之首,乃不顺父母?”
他看着王缪,神色高傲,冷冷道,“我闻方才侄妇与舅姑之言,句句相争,毫无恭敬!侄妇亦出身仕宦之家,太傅若地下有知,闻侄妇方才之言,亦当羞愧!”
“君侯既提起先父,容妾问一句,书云一言九鼎,未知违誓如何?”这是,徽妍的声音忽而想起。
众人皆讶,看去,只见她望着周宏,道,“妾曾记得公台当年登门为子求娶时,曾对妾父许诺,无论甘苦祸福,绝无出妇之事。如今长姊与姊夫恩爱美满,无苦无祸,公台却强使出妇,未知公台此为,置当初誓言于何地?”
周宏神色一变,下首有人怒道,“无礼,尔何人,敢冲撞尊长!”
“周氏族议,岂容外在置喙!”
徽妍知道这些人无理可讲,也不畏惧,“公台,夫人!姊夫乃公台与夫人爱子,吾姊于妾父母亦然!二人多年夫妻,举案齐眉,何人不羡?今却遭此非难,跪拜于前,哭泣哀求,公台与夫人何忍?”
周浚与王缪闻言,神色大恸。
“父亲,母亲!”周浚向周宏夫妇叩首一拜,大声道,“儿与此妇誓不相离,若父亲母亲实在不许,儿亦无法,只得以性命偿父母之恩!”
“叔容……”王缪泪流满面,以袖掩口,少顷,跟着他一道伏拜。
周宏捶案大怒,正当呵斥,堂外忽然传来孙管事的声音,“主人!”众人看去,却见他匆匆上堂,行礼道,“禀主人!宫中徐内侍奉圣命而来,已至门前!”
众人讶然。
徐恩?徽妍心中被触了一下,忙望去,果然,未过多时,家人引着一人入内,正是徐恩!
成安侯与周氏舅姑忙迎出去,满面堆笑,与徐恩见礼。
徐恩亦笑意盈盈,与他们见礼。
“君侯,周公,雒阳一别,近日无恙?”
成安侯忙道:“谢徐内侍,我等皆好!”
徽妍看着他们,忽然想起来,前番皇帝路过弘农,就是要去雒阳。后来她还见王缪在家书中说过,皇帝在雒阳接见过周氏的族人。而徐恩是皇帝近侍,这些人自然也见过。
热情地寒暄了一会,周宏道,“未知徐内侍驾临小儿寒舍,所为何事?”
徐恩莞尔:“非为旁事,乃是奉圣命,来接王女史与王夫人入宫。”
众人闻言,一愣。未几,目光倏而都落在徽妍和王缪泪迹未干的脸上。
王缪亦是愕然,忙拭着脸,与周浚相视,皆莫名其妙。
鲁氏神色不定,看看他们,问道,“内侍所言王夫人,可是妾儿妇?”
“正是。”徐恩说着,走到徽妍和王缪面前,一礼,“陛下念王太傅旧日之谊,甚为感怀,今日在宫中设宴,请女史与夫人共叙。”
众人皆惊,面面相觑。
徽妍看看王缪和周浚仍愣怔的模样,再看看徐恩一本正经的脸,知道后面指使的是何人。
带得身边人也这般爱装……她心底腹诽着,眼睛忽而一酸,唇边却不禁破出了隐隐的笑意。
“陛下……”成安侯仍不明所以,看了看王缪,忙问,“未知陛下与王太傅,旧日是……”
“哦,陛下年少时,曾拜王太傅为师。”徐恩答道,“陛下说,太傅师徒之情虽日久,不可淡忘。只愧多年不曾寻访。”
说罢,他笑眯眯地看着众人,“陛下还说,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过些时日,还要去弘农探望戚夫人与王学官!呵呵,呵呵呵呵!”
成安侯与周宏夫妇等人皆面上一僵,未几,忙跟着颔首笑起来,交换眼神,“呵呵,呵呵呵……”
第55章
众人听得徐恩说过了话,再看向王缪的时候,神色已经大不一样。
王缪与周浚对视,却仍有些愣怔。
周宏率先反应过来,咳两声,“儿妇,还不快快谢过徐内侍。”
他神色仍有些不定,却已经温和许多,声音也全然不是方才的冷硬之态。其他人皆纷纷反应过来,都堆起笑容。
“儿妇。”鲁氏亦走过来,“还是……”
“还请徐内侍稍候,且容妾服侍长姊更衣。”徽妍上前,挡在她和王缪之间,说罢,搀着王缪向徐恩一礼,也不管众人神色,往堂后走去。
风云突变,峰回路转。
围观的仆婢们亦是欣喜,徽妍搀着王缪回后院,方才的惨淡愁云一扫而空,众人都笑眯眯的。
直到进了室中,王缪还有些不敢相信,拉着徽妍的手,睁大眼睛,“徽妍,陛下,陛下果真……”
“是真的。”徽妍笑盈盈,说着,让她在妆台前坐下,“长姊忘了?父亲当年确实教过二皇子,还与我等夸过他天资过人。长姊,陛下是个念旧情的人。”
王缪听得这话,又惊又喜,面上终于露出笑意。
“可徐内侍怎来得这般巧?”她握住徽妍的手,睁大眼睛,“正正赶上……”
“许是天意。”徽妍笑眯眯的,双手按在她的肩上,“长姊,徐内侍还在等候,还是快快梳妆,莫让陛下久等。”
王缪虽神色狐疑,却颔首,在镜前坐好。
她的容貌本是姣好,待得梳妆完毕,只见容光焕发,配上琳琅的衣饰,雍容明艳。全然不似一个刚刚还被舅姑逼着离开的妇人。
“夫人甚美。”侍婢赞道。
王缪看了看镜子,有些犹豫,“可会太艳?”
“不会。”徽妍断然道,“长姊是要去赴天子宴席,自然要郑重些。”
才出门,却见周浚立在廊下。
“缪……”他上前来,似要说话,瞥见徽妍,又打住,神色踌躇。
徽妍抿唇一笑,对王缪道,“我在宅前等候长姊。”说吧,朝宅前而去。
周氏舅姑与成安侯等人还在与徐恩在堂上说着话,徽妍与那些人无话可说,正好看到三个甥女出来了,便走过去。
年纪最小的甥女周芊还小,周若和周娴却已经懂事,知晓祖父祖母来家中是何意,神色惶惶不安。徽妍知道她们都被吓坏了,柔声安慰。三人听她说王缪不会被出妇,这才破涕为笑。正说话,周浚与王缪走出来,甥女们见得父母已安然如初,皆放下心来,忙围上前去。
王缪将入宫之事告诉女儿们,要她们好好留在家中。
“母亲要去皇宫?不带我等去么?”周芊双眸发亮。
徽妍微笑:“陛下今日只请了你母亲,来日陛下若宴请了尔等,尔等自然也能去。”
几人说着话,家人过来说,徐恩那边问可启程未曾。徽妍答应一声,随着王缪和周浚一道上堂。
周氏舅姑与成安侯众人都还在,此番相见,又与先前大不一样。
徽妍看着他们对王缪客气殷勤的样子,心中冷笑。
王恒说得不错,周氏舅姑这样的人,本是势利。仗势欺人的手段,她一向觉得卑劣,可真正到了要仗势欺人者的时候,她才明白,无论讲理还是斗智斗勇,皆不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来得有用。皇帝既然帮忙,那是不用白不用,自己方才不紧不慢地拖了这么久,就是要借着皇帝的威仪将他们吊一吊。礼尚往来,不能白白让王缪在他们面前受这么大的气。
不过,自己好像又欠了他一个大人情呢……心中默默想。
王缪行礼拜别之时,徽妍瞅见周氏舅姑的神色虽然仍不自在,却已经堆起了满满的笑容。
鲁氏忙上前将她扶起,亲切道,“儿妇,入宫见到陛下,要好好叙话才是。”
周宏则道:“去吧,早去早归。”
徽妍听了,莞尔,“二位大人,君侯。妾方才与长姊商量过,欲依从诸位大人所言,从宫中归来之后,长姊便拾掇行囊,自归家去,箱笼物什,还请大人清点,莫失敬了后人。”
众人面色一变,成安侯与周宏等人僵了僵,皆是尴尬。
“女史,何出此言。”周宏轻咳,干笑两声,瞅了瞅徐恩那边,“方才之事皆乃误会,君侯与宗老今日到家中,也不过议一议,绝无出妇之意。”
徽妍还想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