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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他带着它去找安静,安静刚要把笼子接过去,跟八哥亲热亲热,八哥却说——躺下乖乖休息,到处乱跑小心我抽你。
安静说是你教的吧?
他说以后我就把它寄养在你这,替我监督你。
安静撅着嘴说好吧好吧。
八哥就腆着胸脯子,瞪着安静,真跟个哨兵似的。
安静迟疑地问他八哥会不会还在怀念它以前的主人?
他说八哥是个现实主义者,谁养着它,谁就是它的主人。他看她半信半疑的样子,特别想把她抱在怀里,他对她的怜爱似乎正在与日俱增。
一个年轻女孩,一张标致、苍白而又病恹恹的面孔,其实就是获得怜爱的护照。
后来,他们又谈起许大马棒以及对许大马棒的印象。
许大马棒的那间屋,已经住进了新的房客。
安静说这个新房客大概还不知道那间屋里刚刚死过人吧。
他说医院里的哪间病房又没死过人呢?
安静说也是,病房就仿佛是用来上演生离死别戏剧的大舞台。
接下来的几天里,万喜良试图劝她施行化疗,化被动为主动,跟病魔作顽强的斗争。可是,安静对他这一番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全然听不进去,甩打个手溜达来溜达去。他让她坐下来,听他说。她却跟孙猴子似的哪高往哪坐,一会儿是窗台上,一会儿电视上。说多了,她还会烦,说难道你非得让我饱受折磨,然后再像遭了干旱的花一样的死去?
他说我就是为了让你好好的活着嘛!
安静歪着个脑袋,说得了这个病,活着,可能吗?任凭他说得口干舌燥,她就是刀枪不入。他只好像一只飞得精疲力竭的鸟似的,收拢了无力的翅膀,停歇在一边,喘大气。他还从没见过这么顽固不化的人呢,更别说是女人了。
他只好放弃了,再也不劝她了。
不知为什么,安静这一阵子突然间变得漂亮了,不是一般的漂亮,而是非常的漂亮,非常非常的漂亮,一张鹅蛋脸,犹如含苞待放的百合,眼睛则像珍珠一样的闪亮,真让他有一种惊艳的感觉,他甚至都不敢长久地注视她,怕电着。有一次,他对她说你真像个美丽天使啊。她说我也觉得是,以前可不是这样,以前我只是个丑小鸭,不知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
他怀疑这是化妆的奇异功效。
她用毛巾使劲擦着脸,声辩说我绝对是素面朝天,天然去雕饰。还模仿着葛优的腔调说这是爱情的力量。
他取笑说你这样光彩照人,走在街上,一定能让那些帅哥们倾倒一大片,连北都找不着。
她说那好,我们就到街上去,测试一下我究竟有没有这么大的杀伤力。他们怕医生阻挠,从后门溜出去,眨眼之间就手牵着手出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
他问她他们的目的地是哪,不会是像拉兹一样到处流浪吧?她说目标是照相馆,她要照好多好多的照片,把自己最美好的面影定格下来,留给后人瞻仰。
照相的时候,他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猫着,她拉他合影,他拒绝,说他对镜头敏感。
最后,好说歹说,他才答应跟她合照一张。她嘱咐摄影师照好一点,说是他们俩的情侣照。
一句话,把万喜良说得居然难为情起来,长这么大,他还从没跟女孩合过影呢,以前跟他来往的那些女孩仅限于拥抱接吻什么的,没想过要留下些永久性的纪念。安静是个例外。
摄影师一说准备,她就把头枕在他的肩膀头上,做出一副甜哥哥蜜姐姐的表情来。
一刹那,他竟砰然心动。不过,他还是吃不准自己该不该真心去爱她,这个世界太过肮脏了,只有单纯的爱情是惟一的一片净土了,千万别把它也玷污了……这么想着,他不禁将身子跟她贴得近一些,再近一些。他们两个人一派亲密无间,很有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意思。
从此以后,安静就像上了瘾似的,一得空,便吵吵着要去照相,每次路过街头拍大头贴的地方,她都要进去拍上几张,越拍越多,越拍越来劲,到最后,竟频繁得像一个偏执狂,一天不拍问题多,两天不拍走下坡,三天不拍没法活。洗出的照片就贴在墙上,贴了整整一屋子。
他不禁替她犯起愁来,说再这么拍下去,非得把这些照片挪到中国美术馆去,才搁得下。
她说你以为我会公开去展览吗,不会的,要是搞个小沙龙什么的倒是可以考虑。
他问她准备给这个沙龙起个什么名字。
她说就叫回光返照吧。
他狠狠瞪了她一眼,提醒她要慎言,孟浪总是不明智的。
现在,每天早上,万喜良都要早起,叠好被,拉开窗帘,迎接安静来做内务大检查。
接下来,他们就到阳台上去喝他们一天中的第一杯咖啡,槐树的枝桠和树叶可以做他们的华盖。遗憾的是,咖啡只能喝速溶的了,这里没条件煮那种又香又浓的咖啡。
常常是一杯咖啡尚未喝完,主任就来查房了,他就得躺到床上去,而她则隐蔽在阳台上扮演一个偷窥者。
主任不是一个人来,而是带着一群随从马弁,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所谓的随从马弁其实就是一些实习医生。通常都是主任简单问患者几句,患者一一作答之后,主任就开始给实习医生讲课,在患者身上指指点点,有时候还要患者做几个动作,给实习医生做示范。
万喜良倒没觉得什么,安静却看不下去了,这天,她实在忍无可忍,从阳台上闯进屋里,指责主任说我们到这里是来治病的,不是来给你做人体道具的,你们治不好我们的病也就罢了,干嘛还来折腾我们?太过分了,每次给患者检查只用五分钟,而讲课却要用十五分钟!主任吓傻了,面对着嘴唇抖个不停、眼冒凶光的她,居然哑口无言,匆匆离去。也许在他从医的二十几年里,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尴尬的局面呢,自然抵挡不住了。
安静的抗议果真见效,以后主任再来查房,随从少多了,对待患者也像对待陈设在珠宝店橱窗里的展品一样,小心翼翼。以前他的白口罩总是耷拉在胸前,而不是戴在嘴上,现在则是全副武装,口罩上方只露出一双战战兢兢的眼睛。他是怕患者投诉他,那样的话,全年的奖金就泡汤了。
安静似乎得寸进尺,在她卓有成效地对付了主任以后,又想掉转枪口来对付护士长。护士长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角色,发现一点问题,就会对患者大喊大叫,声调要比一般人高八度。万喜良觉得护士长不是好对付的,难度极大,劝她罢手。她却说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
她跟护士长谈过几次,焦点就是围绕着关于护士长声调高低的问题,但每次都谈不过五分钟就谈崩了。几个回合下来,安静终于败下阵来。护士长“涛声依旧”,而安静则垂头丧气,说话也像快僵死的蝉所发出的微弱而嘶哑的哀鸣,她说万般无奈,护士长改不了她的大嗓门,她原来是歌舞团唱花腔女高音的。她的那腔调,还有那表情,都是典型的残兵败将所独有的,逗得万喜良不禁哑然失笑。
呆久了,自然而然就会产生某种依恋感,仅仅白天在一起是不够的,晚上还想在一起怎么办,他们就在熄灯的时候,各回各的病房,等夜班护士巡查一遭之后,走了,又凑到一块。不过,得“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通常熬过漫漫长夜的最佳方式就是听音乐。
一个CD机,一人一只耳脉,背靠背,坐在用锯末擦洗过的地板上,听着歌,陶醉在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沉静之中。可惜,也有一个小麻烦,他最拥趸的是披头士,而她最欣赏的则是仙妮亚·唐恩,经过谈判,达成协议,听一首披头士,再听一首仙妮亚·唐恩,交叉着来,和平共处。
临睡前,两人还要合听一会儿亚瑟小子,因为,他们对那个黑小子都不反感。
一天,有个病友走错了门,一下子闯进来,看见他们俩背靠着背都紧闭双眼坐在地板上,不禁惊叫起来,撒腿就往外跑,还是万喜良抢先一步拦住了他。他急促呼吸了半天,才说我的妈呀,我还以为是一对徇情的恋人呢。是,两年前这个医院里发生过这样的悲剧,据说。
这个病友原来是个水手,经常跑新港到阿姆斯特丹那条航线。虽然常常嘴里哼着“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而实际上却天天眼神暗淡,无精打采。病友都叫他小炉匠栾平,因为他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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