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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我去阿尔泰-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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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他的思维迟钝得要命,最后不得不承认,我真忘了。安静提醒他,昨天晚上,你摔了个跟头…… 
  万喜良想了又想,终于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昨天晚上,他和安静又溜到储藏室里去读书,他还记起读的那本书是诺曼·梅勒的《裸者和死者》,读了一半时,就累得不行了,要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回病房,突然眼前一黑,他本能似的伸出手去企图扶住点什么,比如墙壁或是桌角什么的,却没成功,结果扑倒在地,脑袋恰巧磕在壁橱的把手上,他居然没有感觉到疼,因为他很快地就昏迷了过去。 
  你快把人吓死了,对我来说,这简直是一场噩梦,安静似乎惊魂未定,嘴角下意识地抽搐着。 
  万喜良说对我来说,这也是一场噩梦,我居然在昏迷中梦见了地震,梦见了在唐山大地震中遇难的父亲,特清晰,就跟真的一样,可怕极了。 
  一直参与紧急抢救的护士长,见万喜良苏醒了,没事了,就急扯白脸地说我警告你们,你们的书都被没收了,储藏室也被我锁起来了,再想溜进去读书,做梦!说完,带着一干人马扬长而去,雄赳赳气昂昂地。 
  万喜良和安静面面相觑了半天,都褪了褪脖子。 
  万喜良想翻个身,可是一动就疼,疼得像一百支针头一齐往他的太阳穴注射庆大霉素,禁不住呻吟了一声。安静赶紧过来,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吧?她知道他的额头上刚刚缝了四针,而他不知道。医生还说没磕成脑震荡就已经够万幸的了。 
  我觉得我快要死了,真的,我的直觉一向很准,万喜良说。这是他住院以来最为沮丧的一天,沮丧跟癌细胞一样,是会扩散的,很快就能把他埋起来。 
  他精神的防线突然崩溃也给安静的心理上蒙上了一层阴影,但她得去安慰他,你不会死的,宝贝,死离你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呢,看在上帝的分上,还是别胡思乱想的好。 
  万喜良失控了似的说你用不着来安慰我,我的身体我知道。她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仿佛沉寂了很久很久突然爆发了——如果他是火山的话。 
  安静用更大分贝的声音压倒了他,我敢打赌,你敢吗?我说你死不了,就是死不了,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的话呢! 
  万喜良黯然一笑,赌什么?他的潜台词似乎是说我们的命都快没了,还有什么赌注可以拿来赌? 
  安静想了想,如果我输了,我把我的胃移植给你,你知道,我的胃没问题。 
  如果输的是我呢?万喜良问道。 
  那么你只好把你的肝移植给我了,安静说。她严肃得很,没有一点游戏色彩,跟真事似的。 
  万喜良说好的。然后,两个人三击掌成交。 
  这次我是赢定了,安静说,你知道为什么吗?安静一边吻着他的眼睫毛,一边抚着他的头发。 
  为什么?他只是随便问问,并不真的想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心境,白天的感觉就像夜晚一样,昏暗而忧郁,他想,这也许是输入他体内的某种液体造成的。比如,他在服用过舒乐安定之后,就有发高烧的感觉。 
  我发现你每天早晨那里都处于勃起状态,不过,我声明,我是无意中发现的,安静脸上不无得意地说。 
  你是说你发现我总是晨举?万喜良仿佛一下子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一骨碌爬起来,恨不得把他的要害部位藏起来,藏得越隐蔽越好。 
  安静说你想,一个充满了旺盛欲望的人怎么会轻而易举地 
  抛弃人生,说死就死呢,人死首先是心死,你是人还在,心不死。她一边说,一边坏笑。 
  万喜良有点尴尬了,赶紧捂住了耳朵,我不听,你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安静说得没错,万喜良没有死,却再也起不来床了。他以为头上的绷带拆了之后,就会一切OK了,可是医生告诉他,他的癌细胞扩散了,已经扩散到胃部以外的各个区域。开始,安静只是紧紧地拥抱他,一边流泪,一边吻他的眼睛和唇,给他无数个长长的湿漉漉的吻。他躺在那,看上去那么脆弱,那么无助,她多么想将自己拥有的所有都献给他,而遗憾的是,她所有的东西太少了。好在很快她就振作起来,她几乎与他形影不离,整天笑眯眯的一副甜蜜蜜的样子,兴致勃勃地操持起他的一切,比如他的饮食,菜谱都由她来订,很讲究色香味,食堂做不出的菜,她写下做法拜托病友的家属代劳。闲暇时,她还要给她按摩,因为她注意到他的大腿肌肉已经松弛了。她乐意为他做这些,一点也不觉得琐碎,她甚至庆幸自己能有这么个机会,来充当一下她的妻子的角色。 
  看她总是为自己忙碌,万喜良就会把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没什么,二十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 
  你现在仍然是一条好汉,安静说。她顺手撩拨了一下他的小弟弟,故意色咪咪地向他抛了个媚眼,尽管对媚眼一路她不怎么在行。 
  万喜良就仿佛被磁石吸引了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她,一丝微笑和一声叹息同时出现在他的唇边,但是那微笑比那叹息要痛苦得多。 
  这时候,安静便俯在他身上,用舌尖舔着他的耳垂说,我们在一起真好啊。 
  当然,也有不好的时候,那就是在他上厕所的时候。 
  我自己能行,他说。他想扶着墙壁,趔趔趄趄地移动到厕所,去解决问题,可是,他浑身上下一点劲都没有。 
  安静说不用我来扶,万一你摔倒了怎么办。因为着急,她的声音短促而快速,我真不明白,你怕的是什么,是怕羞吗? 
  其实,万喜良不是怕羞,怕的是失去尊严,失去一个男人特有的那种尊严,一个连撒尿都不能独立完成的家伙,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活着的意义应该是快乐、快乐加快乐。不过,最后他还是没能拗过安静,因为他不按她的旨意办,她就会不快乐,他不愿因自己的不快乐,而令喜欢自己的人也跟着不快乐。 
  说来也怪,万喜良的病情突然加重,安静天天围着他团团转,反倒觉得自己强大了许多,从表面上看,甚至完全不像个病人。直到医生提醒她,你该化疗去了,她才恍然记起自己也是个病人,仿佛背后挨了一鞭子,不由得浑身一颤,脸色一下子苍白了,她怕万喜良看出这个,赶紧拿起扫帚扫地,来掩饰一下,她将尘土从这个角落扫到那个角落,来回来去扫了好几遍,也没扫干净。 
  你走吧,万喜良说,我在这里等你。 
  我快去快回,你要乖,安静对他是千叮咛万嘱咐,就是不放心,好几次都想放弃这回化疗,又怕万喜良不答应。她跟他告过别之后,快要出门时,他又叫住了她,别怕疼,回来我给你冷敷,他说。她冲他嫣然一笑,眼泪却刷地一下子淌了下来。 
  安静走了,百无聊赖的万喜良把竖在墙角的鱼竿拿过来,趴在床上,去钓在地下爬来爬去的蟑螂。蟑螂是医院的特有的宠物之一,所有的医院都少不了这玩意,据说,这玩意对来苏水的味道有本能的好感。万喜良屋中有两只最大的蟑螂,万喜良分别用两位自己最喜欢的作家的名字给它们冠名,褐色的那只叫金东仁,黑色的那只叫谷崎润一郎。整个一下午,他就是跟蟑螂一起度过的,无论是他,还是它们,都很开心。 
  万喜良那天随便感慨了一句,说自己只能这么躺着,就像被埋在久已废弃的矿井里一样。这话让安静听了心里挺不是滋味,从此,她就到处收集些情报,谁哭了,谁闹了,谁跟谁吵起来了,回来讲给他听,叫他解闷,实在没词了,就自己编。但出乎意料的是,万喜良对她讲的那些闲言碎语,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兴趣,他更关心的是槐花是不是谢了,杨树叶子被秋风吹落了多少,还有,平时栖息在顶楼的那些候鸟是不是已经南迁了…… 
  碰巧赶上安静化疗回来,身体不适,她就躺在万喜良的身边,除了相互抚摸调情之外,更多的则是在一起侃大山。有一次,安静突然问万喜良,假如我不是躺在这里,而是躺在妇产科,我得的也不是现在这种讨厌的病,而是待产,那么你该怎么办?万喜良说我就天天在家里给你熬好鸡汤,送到医院来,拿小勺一口一口地喂你,要是太烫,我就吹一下,吹凉了再喂你。这是相当得体的回答,安静很满意,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你答得不错,加十分,她说。 
  谢谢夸奖,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万喜良谦虚地说。万喜良永远牢记毛主席说过的一句话: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很快,安静又抛出了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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