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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找开心找到我头上了,李萍威胁他们说,记住,以后你们俩要是落到我的手里,打个针输个液什么的,我会给你们好看!他们俩一看问题严重了,又赶忙哄李萍。
安静在窗外的草坪上种了一株向日葵,居然活了,可是长的膝盖这么高,茎干就枯萎了。这引起了她一阵阵的伤感,她说我会不会也跟它一样啊。她的身体真的越来越虚弱,洗个头都会感冒,可是,不洗头又受不了,她爱惜头发胜于爱惜生命,一天不洗头,她就会觉得脑袋上顶着的是一蓬乱草,担心会有麻雀在上面筑巢。万喜良只好在她洗头之前,先把室内温度调高了,再让她去洗:洗过之后,又尽可能地把头发擦干净了,用电吹风吹干了,再让她出屋,结果,照旧还是要感冒。
好在李时珍就住在对面,能帮他们一下。李时珍是个记者,得了病,就开始遍读医书,不到一年半的时间里,便收集上千个民间偏方,有个小毛病伍的,找他最方便,用不着烦医生开处方取药什么的。
李时珍喜欢抽烟斗,穿华服,一张嘴医学术语比医生还医生。“鸟语花香”说他的病最难治,你给他开什么方子,他都提出质疑,争上半天。医生开的药,他也随便增减剂量,甚至自己还乱开些中药煮来吃,从不遵医嘱,医生说他,他就翻开医书,给医生念上两段,叫医生直摇头,背地说他早晚得要这些医书给害死。
万喜良跟李时珍比较谈得来,虚心求教的时候也多,不过,求他不能白求,有个条件,你要抽它一袋莫合烟,还要夸烟好,除了这,别的倒没什么。万喜良闲着爱溜达,而李时珍则不同,李时珍爱面对窗户静静打坐,很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
这一天,李时珍突然指着窗户外边,对他说你看到那边那个人了吗?万喜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女人,坐在柞树下面,托着下巴用怀疑和戒备的目光盯着从她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他问她是谁?李时珍说她是这个医院的元老级病号,已经住了三十多年了。他问她得的是什么病?李时珍说什么病也没有。
没病干嘛要住院?万喜良很奇怪。李时珍摆摆手说一言难尽,别提她了,还是先说说安静吧。也许是因为李时珍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万喜良的心里咯噔一下子,盯着他,等待下文。李时珍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语气沉重地说一个人总感冒发烧可不是好兆头啊,得小心着点。万喜良点头说我知道。李时珍说知道就好。
见到安静以后,他只字没提李时珍的告诫,只告诉她元老级病号的事。安静趴在窗户上,端详了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女人半天,才若有所思地问他,你说,一个人要是住在医院三十年,会有什么感觉?
万喜良说恐怕麻木得什么感觉都没有。他不愿去想,他也想不出来。这个问题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幸好,他们得的病没那么缠绵。
夏天的所有闲暇时间里,他们只干一件事,那就是喝啤酒。啤酒是冰镇的,门口小卖部有的是,只要别让主任和护士长他们发现就ok了。啤酒可以把烈日喷出来的火焰浇灭。至少他们这么认为。
喝得差不多了,他们就相互背一些书的片段,让对方去猜,当然,绝大多数是爱情描写,比如安静背诵道:她的身体是一个圆润而又厚实的女人的身体。他们彼此拥有之后,就在她取过衬衣要穿的一瞬间,她赤裸裸的身体被夕阳的光辉镶上一条金边……没等她背完,万喜良就要说出,这是法国一个叫帕斯卡·吉尼亚写的《世间的每一个清晨》,说不上来就算输了,输了就得罚酒一杯。
还是安静记忆力好,都说得上来,万喜良就惨了,输的一塌糊涂。
这天,他们俩正为输赢较着劲呢,一片模糊不清的嘈杂声传来,跑出屋,见护士长正跟一个人吵吵,那个人肩膀挺宽,柴红脸膛,头像牛一样低垂着,任凭护士长说破大天来,一声不吭,一打听才知道,这是个山西来的庄稼汉子,闺女病了,欠了医院一屁股帐。
护士长本来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上头催她,她就得追患者。幸好,他们俩的医药费早交了,也就用不着护士长来跟他们费口舌。尤其是万喜良不但交了医药费,而且还多交了,估计到他死也花不完。
说来挺有意思,几年前,他的一个朋友最落魄的时候,万喜良拿出十万块钱,让朋友做个小本生意,打个翻身仗什么的,从来就没想过再要,都是一起光屁股长大的,要什么要!没想,那哥们儿开了家木器行,真出息了,成了个财主,找到他,非要加倍偿还不可,万喜良死活不要,那哥们儿干脆把钱给了医院,算做他的住院费了。
那个庄稼汉子很是难为情,一再说闺女病了好几年了,走京下卫,去了不少医院,早把积蓄花光了,只有等到大秋,庄稼收上来,才能有钱。护士长无奈地说医院有制度,这个那个的说了一大堆。庄稼汉子没词了,只能搓着手干着急。旁边有人说情,护士长说这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事。这时候,安静挺身而出,质问护士长你总不能把病人赶到大街上去吧?一句话就把护士长问哑了,安静抓住这一相对平静的时机,胸有成竹地说缓几天行不行,我保证,不出一个礼拜就把住院费都给你交上!
回到屋里,万喜良问她你有什么办法?安静哭丧着脸说我哪来的办法,都是话赶话脱口而出的。万喜良苦笑不得,戳着她的脑门说你呀你,真是个惹祸精。安静摇曳着他的胳膊,说求求你了,你给我想出个办法来好不好?万喜良挠挠头皮,说急什么呀,你容我想想啊!
两个人耷拉着脑袋寻思了半天。突然,安静一拍脑门,说有了,我们在病友中间搞一次募捐行动,人人伸出手来拉兄弟一把,我想不会有人反对吧。万喜良将她的提议一票否决了,说恐怕有这个心,没这个力,大家都是病人,都需要打针吃药,哪还有能力帮助别人?
两个人又耷拉着脑袋寻思半天,这回计上心来的是万喜良,他说我有一个一石二鸟的绝妙创意。说着,就爬到铺底下的旅行袋里翻腾,安静问他找什么,他说找通讯录。
他有一个好朋友是报社的记者,白白的,胖胖的,头发剪得短短的,特像日本翻译官。最大的特点就是看见明媚灿烂的妞儿就走不动道。万喜良要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把庄稼汉子的难处写成一篇报道,既帮了庄稼汉子,又助“日本翻译官”一臂之力,一定会在社会上引起反响。安静也觉得这个主意靠谱,还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推着他做了个三百六十度旋转,说行啊,想不到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你的脑袋转速不慢哪。万喜良就说一般一般。
记者来了,庄稼汉子几乎一言不发,总是忧心忡忡地蹲在一边抽旱烟袋,实在逼急了,就说一句穷人就不该得病,得不起呀。再就没话了。安静在一边就干生气,心说这个人真急人,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
倒是患病的女孩嘴巴好使,把家里的窘境说得催人泪下,说到家里把最后的一只羊也不得不卖掉的时候,呜呜地哭起来,记者一边拍照一边抹泪,拍出来的照片叫人一看怜爱之情就会油然而生。照片一登,立时引起轰动,报社的热线电话都快打爆了,捐钱的、捐物的,排成队,还有读者问病女孩的地址,要去探望她。安静高兴地说还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啊。万喜良说那是,要不当年干嘛搞互助组、合作社呢。
安静主动担当起募捐委员会执行委员,先把捐来的钱物登记造册,然后再转交给庄稼汉子一家。
住院费很快就凑够了,安静拿去交给护士长,护士长狠狠地把她夸了一通,什么助人为乐呀,什么大公无私呀,那一大堆褒义词差一点把她淹死。
半个月下来,把安静累得够戗,抓机会就让万喜良给她按摩,她说浑身上下的每个骨头节都疼。常常在他给她按摩的时候,她就睡着了。
一天,万喜良的记者朋友跑来找安静,一个劲说对不起,他们看安静忙前忙后的,还以为她是医院的工作人员呢,后来才知道,她也是病人,大家都挺感动的,想采访她一下,表扬表扬。安静赶紧拒绝了,说饶了我吧。记者又要万喜良给说说情,没等万喜良开口,安静就说你怎么也跟着凑热闹,是怕我父母不知道咋的?万喜良没话了,记者也只好作罢。
就在那天,她让万喜良陪着到医院外面的电话亭打了一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