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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从未有过交情,莫不是他要在路上暗算自己,他是个狡猾的恶人?于是在一个夜间,他悄悄儿离开了那个汉子。谁知就在他逃走时,头顶上空落下一叠鸟鸣:“羞死了!羞死了!羞死了……”他脸儿一红,又走回汉子身边。
一个盗马贼偷牧人的马。当他赶着牧人的马往回走时,天上、地下、身子的前后左右,响起一片“羞死了!羞死了!”的叫声。他催马快跑,这些叫声紧跟着他而且越叫越紧。后来,他丢下了马,羞死鸟的叫声也就没有了。
一位说谎者吹牛:他能叫男人生孩子,骡子生马驹,太阳从西边出,雨从地上往天上喷。左邻右舍的人都去看他是怎么倒转乾坤的,一直等待了三天三夜。谎言不会成为现实,人们被他耍弄了,他却在一边哧哧地笑,满足着自己的说谎欲。没想到就从这事儿以后,他走到哪儿,哪儿就有羞死鸟叫:“羞死了!羞死了!羞死了……”他的谎言再也无处施展,他成了一个疯子。
当然也有这样的事情:一对青年男女一见钟情,走进树林实践他们的第一次约会。两双明亮的眼睛,两颗狂跳的心,两片火热的嘴唇。就在他们沉浸在爱河里时,树上传来了“羞死了!羞死了!”的鸣啭声,吓得他俩一东一西惊惊慌慌地逃走。他俩是初次见面,从这回分开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见面。羞死鸟多么不应该呀,拆散了一对甜甜蜜蜜的恋人。
……据说羞死鸟还有这样的本领:融入人的身体,注入人的灵魂。
有时它完全是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男人,一个小孩,一个老人。
你瞧,那边走来一位小姐,突然见到陌生人,羞得她脸儿绯红,头儿低低下垂。这是羞死鸟在她胸膛里扑翅膀,使她分外娇羞。
你瞧,这边走过去一个男人,他做了亏心事,走路低着头,眼睛不敢朝别人看。这是羞死鸟在他身体里折磨他,使他感到万分羞愧。
……羞死鸟是什么鸟,谁也说不清。
它来无踪,去无影,处处有它,处处又没有它。
关于它的住处,可以这么肯定:在高山的密林深处。
关于它的出生,可以这样说:“在春天的某一个早晨,朝霞的某一朵红云。
……我见过羞死鸟。那是在帕米尔。那一次我是迷路了,走得很累,躺在小溪边上休息。睡梦中模模糊糊觉着有一只拳头大的鸟儿站在离我不远的一块石头上,向我仔仔细细地打量。不知道它要从我身上发现什么秘密?我猛然睁开眼睛,真有一只鸟儿站在身旁的石头上。它见我看到了它,恐慌得睁大了两颗红豆似的眼珠子,随即垂下了头,翠绿的羽毛上潮水般的泛着红晕,像个姑娘羞涩时候那么动人。它再也没有把头抬起来。它羞死了。
我去请教一位鸟类专家。他告诉我,羞死鸟只在人熟睡时接近人。这只羞死鸟大概是在热恋,不见了它的情人。我又在山里转悠了几日,它怀疑是我把它的情人捉走了,所以趁我睡觉时来察看我。谁知它被我发觉了,它以为它的秘密被我洞悉了,当即羞死了。
听了专家的讲解,我羞愧得脸儿直发烧,我无意中伤害了一个小生命,一个多么羞涩、多么美丽、有着多么美好向往的小生命!
学做一个人
陶行知
我要讲的题目是:《学做一个人》。要做一个整个的人,别做一个不完全的人国虽然有四万万人,试问有几个是整个的人?诸君,试想一想:“我自己是不是一个整个的人?”《抱朴子》上有几句话:“全生为上;亏生次之;死又次之;不生为下。”
但是何种人算不是整个的人呢?依我看来,约有五种:(一)残废的——他的身体有了缺欠,他当然不能算是整个的人。
(二)依靠他人的——他的生活不是独立的;他的生活只能算是他人生活的一部分。
(三)为他人当做工具用的——这种人的性命,为他人所支配,没有自己独立的人格。
(四)被他人买卖的——被贩卖人口所贩卖的人,就是猪仔;或是受金钱的贿赂,卖身的议员,就是代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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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身兼管数事的——人的一分精神,只能专做一件事业,一个人兼了十几个差使,精神难以兼顾,他的事业即难以成功。结果是只拿钱不做事。
我希望诸君至少要做一个人;至多也只做一个人,一个整个的人。做一个整个的人,有三种要素:(一)要有健康的身体——身体好,我们可以在物质的环境里站个稳固。诸君,要做一个80岁的青年,可以担负很重的责任,别做一个18岁的老翁。
(二)要有独立的思想——要能虚心,要思想透彻,有判断是非的能力。
(三)要有独立的职业——要有独立的职业,为的是要生利。生利的人,自然可以得到社会的报酬。
我觉得中学生有一个大问题,即是“择业问题”。我以为择业时要根据个人的才干的兴趣。做事要有快乐,所以我们要根据个人的兴趣来择业。但是我们若要做事成功,我们必要有那样的才干。
我曾作了一首白话诗,论人要有独立的职业:滴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
自己的事,自己干。
靠人,靠天,靠祖先,都不算好汉。
现在我们专讲“学”和“做”二个字,要一面学,一面做。“学”和“做”要连起来。英语Learnbydoing,也就是这个意思。我们要应用学理来指导生活,同时再以生活来印证学理。
将来诸君有的升学,有的就职业,但是为学的方法全要研究。学农的人要有科学的脑筋和农夫的手;学工的人,也要有科学的脑筋和工人的手。这样他才可以学得好。
我希望到会的个人,是四万万人中的一个人。诸君还要时常想:中国有几个整个的人?我是不是一个整个的人?
雪冠
散文百家
卞毓方
老人头顶为明月,为银发,座下为阳台,为疏影;明月虚悬在中秋的玉宇,银发灿烂在86岁的高龄,阳台在三楼,疏影在书斋之南,纱窗之北。
如约,我于黄昏后来到老人的寓所。彼时月儿已升上东天,朗朗的清光泼满了阳台,投映于嵌在北壁的巨幅明镜,左右遂浮现两处书斋,两位寿翁侧影,两窗溶溶月色。
“你是准备了好久的。”老人今晚的兴致显得很好,欣然问我,“说吧,说说你最想问的是什么?”“评论家们十分推崇您的著述,尤其称道您数十年如一日的苦心孤诣,为弘扬中华文化做出了巨大牺牲。但是,据说您曾对弟子讲,那都是一厢情愿的瞎猜。并且声言,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吃透您创作动机的,只有一个人。您能否告诉我,什么才是您著述的动力?谁又是您唯一的知音?”“这……”老人转入沉吟,“假如我要求你不得公布真名呢?”说罢,老人仰了头去望明月,头顶的银发,在月色下更见其灿烂晶莹,俨然一顶雪冠。
“行,绝对遵守。”
“说出了怕要使你失望。”老人用手去扶眼镜,镜片,正映了两轮古色古香的圆月。
“你有过初恋吗?初恋,一般都不会有什么结果的,而我却有。”老人一字一顿,“我的这些成就,都与它有关。”
“这么说,您太太,就是您初恋的对象了。”
“不是。”老人回答得很果决,“那是最终的婚姻,不是初恋。初恋很美,它就像今晚的明月,既古典,又浪漫;既古老,又青春。
“我的初恋是在故乡,是在太湖边那个小桥流水的集镇。对象是邻居的一位女子。谈不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倒是实实在在的。自小常在一处玩耍,心就往一地生了根。若不是而后镇上突然来了一位洋学生,我是一定要娶她为妻的呢。
“你猜得对,那位洋学生最终娶了她。她的父亲——我曾期待成为岳父的长者,托人传话于我:‘人家是学贯中西的博士,你是什么?’“女子本人的态度吗?唉……不说也罢。反正,她是跟着那洋学生去了上海。
我想想看,那是1928年底,她走的那一天,落了好大的雪,镇头的一棵老槐树都被压折了的。
“自她嫁后,我在家乡就一天也呆不下去了。不久,我也去了上海读书。随后又跟着她迁居的脚步,转到北平谋事。我发了狠心,几十年如一日地埋头做学问,实际上,就是想通过生命的超常释放,让她强烈感知,我也是生活在这个城市,我俩呼吸的是同宗的空气,饮的是同源的水。
“是,是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