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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姑娘“哦”地一声道:“老爹,您见过么?认得出是谁么?”
“没见过!”老车把式摇了摇头,道:“那张脸陌生得紧,没听说有这么个人!”
美姑娘沉吟了一下,抬眼说道:“既是这么一个人,您把他扶到我房里去好了,让我替他看看,您知道,这儿进出的人杂得很,恐怕有……”
老车把式倒没说话,应了一声,又走向了院中!
那红衣少女小玉却突然开了口,叫道:“姑娘,您真是,那怎么行?”
美姑娘侧转螓首,眨动了一下美目,道:“怎么不行?”
红衣少女小玉道:“姑不论知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来路,便是您房里也常有客人,万一要被人撞见,那岂不是……”
美姑娘笑了,有两个酒涡,真的,好美的一口玉齿,她说:“小玉,前面那句话,你说的不错,可是我这么一个生涯,怕他什么来路,再说平日咱们所接触的,什么来路的没有?至于后者,那是你糊涂,我什么时候准客人进过卧房?不都是在客厅或书房!”
红衣少女小玉还想再说,美姑娘已然摆手说道:“好了,小玉,你就少说一句,多学学双成,跟我回楼到房里看看去,待会儿你两个都有差事!”
小玉未再多说,跟绿衣少女一左一右地跟在美姑娘身后,顺着画廊向着居西一座小楼行去!
这是个大四合院,院子很大,院子里,有假山,有花圃,也有鱼池,如今却被一片雪盖住了!
院子的三面,都是二层楼的建筑,画栋雕梁,珠帘银钩,朱栏碧瓦,称得上楼阁玲珑,美仑美奂!
其实,凡曾涉足风月场的人,没有不知道的,帝都八大胡同中的“怡红院”,是个中翘楚,首屈一指!那经常折花攀柳、走马章台的人,就更不必说了!
“怡红院”中之最,挂头牌的,是梅心梅姑娘,其他的姑娘们的香闺都在东、北两座楼上,西楼,唯有这位梅姑娘带着两位美艳侍婢独居西楼!
而且,西楼上陈设之华丽、气派,也是其他两座楼所望尘难及,自然,那是梅姑娘她红遍了整个帝都!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梅姑娘冰清玉洁,处污泥而不染,真的像那一株傲立群芳中的白莲!
同时,她人美、才高、色艺双绝,上自天文,下及地理,旁涉诸子百家、三教九流,她无所不通,无所不精!
那琴棋书画,到了她那双纤纤玉手中,成了轻而易举的雕虫小技,她也难得一露!
更难得的是,她有一种别的姑娘所没有的气质,那气质,让人说不上来,可是却直觉地感到,凛然不可侵犯、不敢渎冒、不敢轻薄,甚至不敢有丝毫随便!
跟她谈诗论文,她能毫无倦意地陪你剪烛西窗,畅谈终宵,笑意盎然,要是想动动歪念头,别说缠头以斗量金她不屑一顾,便是倾帝都之所有,她都无动于衷!
这算是客气的,要是不客气,她能立刻沉下脸色,冷若冰霜般下令逐客,让你狼狈而下西楼!
再有,便是她所结交来往的客人,都是当朝的亲贵,贵介王孙、贝勒、贝子一流,称得上相对皆朱紫,来往无布衣,甚至于有许多位格格、郡主之流,都情愿跟她结为姊妹、闺中知友,或者是拜她为师学学她那胸蕴高才!
是故,她得罪的人虽不少,可没有敢惹她,便是连“九门提督”也对她侧目,何况那些个布衣草民呢!
所以,慕名而来的多,碰壁而回的也不少,不知道有多少意不在酒的醉翁,或院中翘足仰首望西楼,或身在他楼,心在西边,痴心妄想,望穿双眼而不得一见!
纵然偶见楼上倩影,却是远隔座山般可望而不可及,可见而不可一亲芳泽,其实,能望见倩影,已算是天大的造化,该知足了!
本来是,有多少人想见还不能呢!
客人们不敢招惹这位梅姑娘,那鸨母龟奴就更不必说了,既像捧凤凰,又像供位观音菩萨,这班人,没有梅姑娘的话,是不准轻易上西楼的。
便是慕名而来的客人,也得透过两位美艳侍婢,通报一声,看她见不见,那倒不是架子大,实际上说人家梅姑娘够这个资格,换个人还不行呢!
西楼上,灯光明亮而轻柔,那楼头的香闺里,华丽,气派,考究,但却不失一个“雅”字!
金猊香冷,被翻红浪,那玉钩双悬的牙床上,此际正寂然不动,静静地躺着那个“俊后生”!按说小楼春暖,他的脸色该有点红润了,可是却仍然是一片渗青的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榻前一张锦凳上,正坐着那位美姑娘,两名美侍婢,及那老车把式分别侍立在她的背后!
在那兰麝异香浮动,宁静的气氛里,美姑娘一双美目,紧紧地盯在俊后生那张英挺俊美的脸上呆呆出神!
良久,良久——
蓦地里,不解事的小玉开了口,她轻轻说:“姑娘,这个人怎么样,有救么?”
美姑娘一震而醒,不知是因突然一惊,抑或是小楼中的暖和,她那张娇靥微有红意,黛眉一皱,忙道:“好厉害的毒……”
老车把式紧跟着也问了一句:“姑娘,这后生有救么?”
美姑娘点了点头,轻轻地道:“还好他碰见了咱们,咱们也救的早,不然……”
转过头来,侧顾二婢,道:“小玉,你去烧碗姜汤,双成去准备应用什物来,快去!”
二婢应了一声,扭动腇肢飞步而去!
老车把式神情微松,眉峰未展,道:“姑娘,依您看,是不是窝里那一伙下的手?”
美姑娘微颔螓首,扬了扬眉,道:“老爹没听说么!四川唐家有人在里面!错非是他们,谁会有这种歹毒霸道的东西!看来他不错,能支撑到如今……”
忽地抬眼说道:“老爹,以他能支撑到如今,跟我刚才为他把脉来看,对咱们,他不该是个不知名的陌生人……”
老车把式微微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可是凭我这双老眼,竟认不出他来,不过,那不要紧,待会儿他醒来,您问问他不就行了么!”
美姑娘摇头说道:“对咱们这种身分的人,我以为他不会说实话!”
老车把式坦然说道:“那么您就……”
美姑娘柔婉笑道:“老爹因何糊涂一时?咱们仅是刚见到他,伤,人人会做,他们那班人又是狡猾奸诈,什么手法都施得出,那怎么行?”
老车把式瞿然一惊,道:“那……”
美姑娘摇头说道:“现在不急,慢慢再说吧!”
说话间,绿衣美婢已手捧一只黑漆木盒走了过来!
老车把式展眉笑道:“这回老主人的多年传授,您用得上了!”
美姑娘淡淡笑道:“学医本在济世救人,不管学了多少年,费了多少心血,能用上所学救一个人也就够了,要是老没机会,岂不辜负了所学,辜负了他老人家当初一番苦心!”
老车把式叹了口气,道:“您承继老主人的遗志,济世救人,救个人容易,济这个世,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实现,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见……”
美姑娘淡淡笑道:“老爹,咱们只管本着咱们的宗旨去做,不必问何年何月才能实现心愿,心愿只要一天未成,咱们便不能有一天之懈怠,这种事是很难预卜的,他日的成功,也许咱们看得见,也许咱们看不见,成功不必在我,咱们的子子孙孙,永继不绝,只要他们能看见,跟咱们看见又有什么两样。”
老车把式悚然动容,默然不语。
美姑娘淡淡一笑,又道:“老爹请帮个忙,把他的衣裳解开!”
老车把式连忙应声而前,伸手解开了那位,“俊后生”的前襟,前襟解开,左乳下赫然一片乌紫已扩散至胸,他神情一震,惊声叹道:“好毒的东西,再迟片刻,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了!”说着缩手退后!
一个大男人袒胸眼前,绿衣美婢刹时羞红了娇靥,不安地忙将目光移了开去,而美姑娘却泰然安详、落落大方地接过了木盒,那木盒中,平摆着玉刀金针、金创药及几只雪白的小玉瓶!
她先用玉刀轻轻地割破了那“俊后生”左乳下一处肌肤,然后用小钳子在内里拑出一根状若牛毛般蓝汪汪的针状物!
略一犹豫之后,她竟俯下身去以檀口一口一口地吮出那些个色呈乌紫的毒血!
老车把式不由动容,老眼之中倏地闪起两道比电还亮的冷芒,只听他喃喃说了一句:“后生,你好大的造化!你要是真还好,要是假……”住口不言,那满头白发忽地根根竖起,好不怕人!
这疗伤救人,直费去了半个更次工夫,诸事完毕,美姑娘还亲手为那俊后生盖上了被子!
美姑娘净过手后,绿衣美婢收拾了应用物袅袅而去!
那老车把式却一直皱眉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