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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脸坏笑地盯着她,不多说一句话。良久,杨帆从鸡腿的香味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了我的阴谋诡计,对我嗔怒道:“好哇,你个小坏蛋,骗我说那么多话,就是想让我饿得更快,是不是?”
我眨眨眼睛表示认可,把杨帆气得嗷嗷直叫,但她只哇哇了几声,就安静下来。然后她就躺到了我的怀里,可怜兮兮地说:“小峰你听,我的肚子都饿得哭啦……”我俯下身去,果然听到里面有东西撞击的声响。
杨帆含情脉脉地看着我,眼睛里似乎有水波流转:“小峰?”
“干吗?”
“我求你一件事。”
“说!”
“给我一颗瓜子。”
我从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袋瓜子,掏出一颗。杨帆将它剥了含在嘴里,幸福地笑,之后还赞叹了句:“真香!”
过了片刻,杨帆又依偎了过来,只听她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我能不能再求你件事。”
“说吧。”
“再给我一颗瓜子。”
我假装恶狠狠地瞪着她,杨帆不屈不挠地迎着我鄙视的目光,狡黠地笑。我屈服了,又摸出一颗递给她,这次她连壳一齐吞了下去,还舔了一下指头。
最后杨帆贪得无厌的眼神再一次肆无忌惮地勾搭上了我,她说:
“小峰,还有一件事情。”
“不成!”
“最后一件。”
“说吧。”我已准备再掏出一颗瓜子,没想到这时的杨帆突然深情地说了句:“永远不要离开我!”
我紧紧地抱着这个既可怜又可爱的女子,痴痴地凝望,深深地吻着。
后来,我们燃了一小堆火,又在灰烬中掺了一点水,按照原来的方法将灰烬涂抹在杨帆的脸上。抹到额头伤疤的时候,她轻微地说了声好痛。之后她换上了我的衣服,收拾停当,小丫头俨然又成了我的“黑小子”表弟。
天终于黑下来了,我们沿着白天定好的道路摸黑行走。我双手托箱,杨帆紧紧地攥着我的衬衣,与我紧贴而行。我们分吃了半个面包,喝足了泉水,暂时有了一些力气。此外,爱情的灼热驱逐了跋涉丛林的恐惧,这种大胆的力量甚至超过与三四个朋友结伴而行。
第37节:故乡 给我一颗瓜子(5)
下了山顶,步过浅草,越过杂石,我们渐渐走上了一条宽阔的道路。在日渐逼近那条银白色的公路时,我们才开始了真正的害怕。人对人的望而生畏,远大于对鬼怪蛇神的恐惧。
我们顺着公路往上走,试图找到那个传说中的歌乐山镇。
沿着公路走了两三个小时,渐次有了人家。再行二十分钟,就到了歌乐山镇。杨帆竖起了领口,我们穿过人烟稀疏的大街,找到了在黑夜中静默、即将前往合川的客车。杨帆激动得在我脸上飞了一个吻。我们回到镇里的一个避风港,咽掉了剩下的半个面包,坐等天明。
随着第一批小贩来到这个简易的车站,天渐渐亮了起来,疲惫的生意人行色匆匆,偶尔有一两个老太太提着菜篮向南走去。接着又来了两个挑着鸡鸭的年轻男子,两人放下担子后大大咧咧地坐在篮子上,一边抽着烟一边大声交谈。他们对我们这两个更年轻的“小伙子”似乎没什么兴趣,倒是偶尔打量我的包,兴许想猜测一下里面装了些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司机握着个满是茶垢的杯子打开了车门,后面售票员手里的小笼包子热气腾腾,看得我和杨帆直流口水。上了中巴,我们坐在最后的位置。车里有股积累了一夜的压抑味道。不久那些鸡鸭就放在了我们面前,鸭子们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嘎嘎嘎地叫个不停;而那些双腮绯红的母鸡们,则沉默寡言地放弃了垂死挣扎。车子再等了半个多小时,又上来三个疲惫不堪的生意人,方缓缓启动。
见车上全是男同胞,那个挑鸡的青年讲了一个笑话,前面一个中年生意人笑得吐出一口浓痰。年轻人还意犹未尽地看着我,希望我能分享他们的快乐,我不得不咧开嘴笑。“是两个学生崽!”挑鸭子的年轻人向同伴自豪地判断道。
车一路颠簸,驶出了沙坪坝,接着向钓鱼古城进发。到了合川,我们在一个偏僻的饭馆叫了两碗牛肉面,肉量虽不多,却分外鲜美,吃得我们舒坦无比。
这里的汽车站依然有两张通缉杨帆的“海报”,但似乎缺乏应有的重视,观者寥寥。远处,有一位戴红袖章的人正与一位司机懒洋洋地攀谈。我们又马不停蹄地登上前往永川的汽车,与受控之地渐行渐远。
到了永川,我们终于鼓起勇气走进小超市,买了一大包车上吃的东西。没来得及欣赏那儿秀丽的景色,我又拉着杨帆速速赶往火车站。等花四百二十八元买了至杭州的车票后,我的身上只剩下二十三块钱——我觉得一旦到了杭州,离刘义所在的梅城也就不远了,到时可以让他来接我们。我当时脑中想的,只是带着杨帆尽快离开重庆,越远越好。
这是一趟成都至宁波的长途列车,重庆是较大的中间站,所以一个小时后我们又回到了重庆火车站。透过窗外,但见每个通道入口警察们谨慎的神色,又见每个车厢门口乘警们警戒的眼神。我真想将旁边的杨帆藏进怀里,但对面一个白领装束的少妇用异样的眼神瞅着我们,似乎对“同性”关系充满好奇与惊讶。而拿照片的警察终究没有上来,他们似乎对这趟列车不抱多大兴趣。推着熟食串串的小贩们一路吆喝,那麻辣的重庆话成为我很长时间里对于山城特色的鲜美回忆。
火车在重庆停了半小时,喝足了水,调换了车头,才一路南下呼啸而去。在重庆站涌上了大量旅人,空荡荡的车厢立即变得拥挤不堪。列车已驶出了主城区的繁华,却仍然有大批举着行李吆喝游弋的旅客。对面少妇旁边坐了一个满脸倦意的民工,少妇厌恶地向窗边移了移。谁知这民工不知从哪儿拉来一个背着婴儿的老婆,将座位让给妻儿以后,又变戏法似的从青色帆布包中掏出发潮的饼干、灰黄的卫生纸、污渍斑斑的水杯、青涩皱巴的苹果,甚至充满臊气的蓝色尿片。少妇皱了皱眉,捂了鼻子转过头继续欣赏日渐浓稠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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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工的妻子收拾稳妥后拿起饼干喂儿子,那孩子挺可爱,但是实在太脏了,脏得几乎惨不忍睹:鼻涕、碎屑、唾液、尿垢……不久,这婴儿似乎意识到了旁边女士的敌意,就不合时宜地哭闹起来,而他的母亲却无心搭理,继续吃着儿子咬剩的半块饼干。孩子的哭腔就像一面不堪重负的破鼓,又如一支锈迹斑斑的唢呐,彻底勾起了女士的愤怒。
“喂,孩子哭了,你到底管不管?”女士尖叫道。
那个满脸古铜雀斑的母亲用卑微的眼神看了看她,马上瓮声瓮气地讨好孩子,又从桌上拿了一块饼干往孩子嘴里塞。孩子的哭腔稍显平息,但刚咬下一口又哭喊起来,将吃下的饼干全部呕了出来。母亲卑怯地擦去了类似于大便的呕吐物,不知所措地朝人群张望自己的丈夫。少妇忍无可忍,终于怒吼道:“你他妈的会不会照料孩子?那么脏,哭得这么难听!”
第38节:故乡 给我一颗瓜子(6)
母亲没有拿出更有效的方式哄劝孩子,就掀开衬衫露出干瘪的Ru房。孩子的哭声终于被贪婪的吸吮代替,少妇怒意未消,鄙夷地骂了句:“牙齿都那么长了,还喂奶!切!”
车出重庆过纂江,入赶水时已夜深人静。广播播完最后一次音,一路吆喝过来四五个乘警,逐一查票。前排有个老工人牢骚道:“成都查一趟,内江查一趟,赶水再查一趟,到宁波是不是要查七八次?我坐这趟车也有二十多年了,从没查过这么勤!我说你们烦不烦?”
胖个子乘警喝道:“啰唆什么?上面有规定!查票,查票,你快一点!”
老者递过票,嘟哝道:“什么破规定?”但马上他又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压低了声音问:“是不是上面要抓什么人?”
瘦高个乘警抬眼瞟了瞟车票,移向下一名旅客,叹道:“嗨,还不是重庆出的那事。一个多月了,据说惊动了公安部!”
老工人立即抱以巨大的兴趣,他问:“就是重庆那个大学生?那个……”
胖个子警察咳了一声,说:“知道就行了,别瞎嚷嚷!准备好身份证吧,明早到贵阳还要检查……你别嫌烦,出了贵阳就没屁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