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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大,有大人发枪到他的手中。玄黑色的铁,长筒,凸起小的准星,再灵活再狡猾的东西也逃不开视野,他天生修长有力的臂,拉栓上膛,动作俐落,没有经过训练,也弹无虚发,让大人都惊讶。
这个时候的敌人,从北面来,军帽上也戴红星。曾经是兄弟加朋友的关系,如今反目成仇。阿妈也奇怪,他们做错了什么事?我们做错了什么事?
他还是小孩子,没有对错的疑惑。此时又见识到更厉害的家伙:圆形,梭性,方形的,黑色,凸着小小的敏感的制动按钮。把它们放在地上,树枝间,覆上些泥土,枝叶,轻轻一碰,就那么轻轻一碰,巨响,火花,四分五裂的肢体。你知道的,那跟子弹不一样的,破坏的那么淋漓尽致,那么漂亮。
这叫做“雷”。
小山恪尽职守的在自己份内的地盘里埋好了所有的雷,等着它们被逐个引爆的时候,形势又有了新的变化。
敌人不再是敌人了,边境由敌对变成了封锁,后来居然通商通车。他埋雷的地方,有人用尽量多的语言标志:雷区,绕行。下面还画个骷髅。那么殷切的关怀。
与原来的敌人修好,可是从前同仇敌忾的自己人,却因为烟草,宝石,粮食和军火又动起手来,打斗的更疯狂了。他埋的雷终于被人踩中,他头向下吊在树上看,是把第一杆枪放在他手中的大叔,肠子流出来,两只脚都没有了。
他看着他。
他指指小山手里的枪。
他送他上路的时候,手没有抖,心也没有快跳一下。
这个时候,小山是少年人了。
他长得不一样。东南亚流火的艳阳,闷窒的空气或是阴暗潮湿的丛林没有一丝侵袭到他的皮肤或是肌肉里,他个子高,皮肤白,修长却不孱弱,有力却不粗陋。热爱着杀戮和破坏,却在过往的经验中得到教训,动手前思考。
物极必反。纷乱和战斗渐少,四分五裂的割据被一个更强大的势力教训,归拢,吞并。
小山越来越多的听到人们说起一个名字:查才将军。
母亲也在说起他,她那细致的手在锅里翻炒茶叶的时候说起他。
有了查才将军,有了好的茶种,又卖的出去,又收得回钱来。
那日,他终于见到他。
查才将军骑着白马,向人群摆手。他三十多岁的年纪,穿着整洁的军装,面目是和善的。随从扶他下马,按照当地的习惯,有青壮年男子弯身跪地做他的下马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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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下马凳身着白衣,弯身弓成规范的角度,脊背如平板。
脊背应该如平板。
可那上面却有小小的凸起,那么小,那么远,没人能注意到这个配在人的身体上的雷。可小山不一样,他是丛林里的少年,他有最好的眼力,他太熟悉那个制动按钮的形状,他扑上去,在将军的脚就要踩到马凳上之前,以一臂之力擎住他的身体——千钧一发,他救他一命。
他留在查才将军的身边。
从此他记住他的每一句话:
“你说我为什么可以收复这些地方?每个人都有他的需要,粮食,种子,茶叶,盐,交通顺利,见到亲人,我满足他们的需要。
“什么都是交易,都为了利益,小山。你这么厉害,但你从此以后要记住,没有利益,不用出手,否则是浪费力气。
“庞大的军队是摆设,精兵才是制胜的关键。什么是精兵?小山你要学习,知识,语言,搏击,武器。你最喜欢炸药是吗?我们从炸药开始……
“小山,有人要这块石头,你看好了?你记住了?你去把它弄来。对,在泰王的宫殿里……”
还有就是:
“小山,这是我的女儿香兰。”
身后传来笑声,打断了小山的回忆。
他回头,莫莉在看小电影,她笑得那么开心,小孩子一样。见他回头了,凑过来说:“你快把你的那个电影打开,可有趣了。还珠格格剃了光头当守门员。”
小山说:“这是老电影了,我看过了。”
莫莉说:“看过也看啊,解解闷。”
他转过身去,翻阅手里的报纸:“我不闷。”
莫莉关了自己的电影,过了半晌,在他耳边说:“她能来吗?我说那个裘佳宁。她有那么聪明?她有那个胆子?”
他放下报纸,想一想:“能。”
十三
周小山乘坐的飞机在Y国首都江外国际机场降落。
他轻轻牵着秦斌的手臂穿过透明穹顶的机场大厅,身边是南来北往的过客:几年来,这个国家施行了开放的国策,秀丽的山水,美丽的女子和廉价的劳动力吸引了来自世界的观光客和商人,经济缓缓复苏,只是脆弱。
北京的隆冬,这里却阳光明媚,奶白色的阳光浸在绿色的植物柔软的藤蔓里又溢出来,多汁的水果,艳丽的花,黑泥土,这里是亚热带的气息。
出了大厅,莫莉伸开手臂:“真暖和。”
他们上了等候已久的吉普车,秦斌坐在他的身旁,莫莉坐在前面,通过反光镜已经将周遭的情况看了仔细,确信安全无虞,车子上路。
司机说:“将军去开会,让你好好休息。”
他点头,手机拨通北京的电话号码。
此时距他最后一次与佳宁通话,已经三天了。
电话铃响未过三声,有人接起。
“是,她找到这来了。
没说什么,就是问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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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你的电子邮箱给她,也给了她地址。
她选择了后者。
她今天早上出发了,很有勇气。
……生意还好,云南菜越来越受欢迎。
不客气。”
小山收了线,看看身边的秦斌,像是在对他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她总是选错。”
佳宁的第一个错误确实就发生在云南饭庄。
她那天不应该多喝酒,不应该跟朋友探讨关于感情的话题,不应该突然发觉心情寥落,不应该在那个时候从包房里出来,更不应该见到周小山。
可是即使所有这些事情都发生了,她也是有机会躲过去的。她可以当作没看见这个学生,可是性格使然,裘老师最不容忍学生缺课,什么理由都不行。
她冲上前去的时候,对后来的多难还一无所知。
小山站在后面看着着这个女人跟别人理论,觉得有趣:自以为是并代替别人做判断的人,身上有喜剧色彩。而且她漂亮,尤其是眼睛,墨黑墨黑的,眼珠儿比别人大,因为蕴含了丰富的水分而熠熠发光,长着这样眼睛的人,聪明而心地善良,根本就没有说谎的条件,可是她爱说谎,说的蹩脚,明显而拙劣。
他这样想起她,心里油然而生柔软的情绪,身体向后,慢慢靠在椅背上。
同一时间里,裘佳宁也在飞机上检讨着自己的错误。
都怪她。情欲,贱格还有愚蠢,这样轻易的落到坏人的陷阱里,自己摔得遍体鳞伤,如今又被逼迫着拿国家的科技机密交换被虏的秦斌。
可那是他的丈夫,正直,忠厚,对她连重话都不愿意说一句,包容她的不忠,他没有任何的错误却在异乡蒙难。
始作俑者周小山留在云南饭庄两个东西——他知道她会找到那里。她没有选择用邮件联络,而是他的另一个安排,如今人在出发去异国的旅行团中,手中是他留下的地址。
佳宁除了决心没有任何准备:她要找到秦斌,把他完好的带回来。
周小山,周小山。
她耳畔还有他最后浅浅的笑声,没有什么等待能比见到仇人更让人难耐,裘佳宁在一路向西的飞行中忍耐着后悔与仇恨把心脏扭曲的疼痛。指尖冰冷。她有时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很快又喘息着醒来,梦中有什么恶狠狠的扼住她的喉咙,她知道,那就是周小山。
她随身带了些美元,软包的烟,管镇静的阿司匹林——出事之后她每天服用两枚,否则睡不了觉,她得睡觉,得吃东西,她很清楚,她不能垮掉。下了飞机,她要先去买一把匕首,肯定会有用,用来自卫,用来割开捆绑秦斌的绳子,或者刺向周小山的腹部。想到这里,又仿佛等不及了,全然忘了自己的手究竟有多大的力气。
下了飞机,有大巴士从机场通向市里,到了宾馆,车门一开,便有小孩子围上来,吵得熙熙攘攘,用汉语问:“需要向导吗?”“要橄榄吗?”
旅游团的导游让大家聚拢快去宾馆的前台登记。佳宁带着自己的行李包留在外面问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精壮的男孩:“你说汉语吗?”
男孩说:“说汉语。说的好。”
她把周小山留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