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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还是不太放心,想去厨房帮他,不过他肯定会赶我回来休息。坐在床上等,肚子咕咕叫了好久,久到我已经忘了要吃东西一头滑下梦周公时,才被他轻轻叫醒。
他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将筷子递到我手里。我没接,看着他哈哈大笑起来。他的鼻子和脸上有好几块黑,眼睛有点红肿,睫毛上还粘着炭灰,清俊脱俗的容貌顿添了几分滑稽。我用袖子给他擦脸,脑中浮现出他手忙脚乱地添柴吹火,一副狼狈的场景。不禁又好笑,又感动。
他脸一红,用筷子夹起面送到我嘴边:“快趁热吃吧。”
我笑着吃了一口。他紧盯着我,有点紧张:“如何?”
淡而无味,除了白水煮,连葱花都没有。我再吃了一大口,抬眼看他,满足地感喟:“比我生日那天吃的面,还要好吃。”
他嘘出一口气,窘困地说:“这是第三锅了……第一锅煮烂了,第二锅太咸,第三锅总算可以入口。”
我接过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这可是他平生第一次煮东西,怎能浪费?他帮我擦嘴角,低低轻语:“莫要吃得那么急。你啊,无须安慰我。这面只能勉强入口,你今晚就将就些。日后,为夫好好习厨艺,为你和孩子做出好吃的。”
我张嘴惊讶地看他,这个从来不踏进厨房的人,居然愿意学厨艺?脑门上又被轻敲一下:“快吃吧,冷了会伤身。”
我一边吃,一边偷眼看他。油灯下,他全神贯注地凝神,专注的神情让我心尖滑过暖流,熨着周身。此刻的他,只是个心系妻儿的男人,是我和宝宝的依靠。吃完那碗面,连汤喝掉,满足地偎着他躺下。靠在他的臂弯中,轻轻叹息,宝宝,你多幸运,有这样的好爸爸……
段业也听得我怀孕,五月末时来访。我向他打探姚苌使臣请罗什讲经之事。段业告诉我们,吕光拒绝了,理由是罗什性狡,恐他去长安会不利吕氏凉国。
唉,吕光拒绝是意料之中。罗什虽不在意,可我还是有些怅惋。毕竟,等待十六年,那样漫长的岁月,人生有多少时间可以等待呢?
罗什筹建的大佛寺已经准备不日动工。他这些天忙着请工匠,校对图纸,审核各项费用,忙碌的同时还要顾及我。为了让他安心,我便乖乖在家养胎。
六月初天气渐渐转熱,夏天悄悄走近。西北的夏与江南的闷热不同,早晚都有凉风,舒爽适意。肚子微凸,却比平常孕妇的五个月看上去更小。罗什发愁了,每日逼我吃各种补品。杏子成熟时我馋得不得了,平常根本不敢碰的酸,现在却是每天不离嘴。张妈很肯定地对我说,肚子不大又尖,会是个男孩。问罗什喜欢男孩女孩,他只笑笑,说男孩女孩都喜欢。
六月中旬时,家中突然来了一队人,许久未见的吕绍神情倨傲地宣布:凉王欲奉佛,须每日聆听佛法,请罗什法师带上所有家人即刻回宫。
他没容我们过多收拾,我们几乎是被押解着上了马车。罗什脸色铁青,只是死死护住我。他的二十四个龟兹弟子,还有张妈抱着狗儿,与我们一起踏进了久违的凉王宫殿。
我们被安置在宫中最外围的一个院落。看得出这个院落经过匆匆修整,改建成了不伦不类的寺庙模样。吕绍得意地宣称这里是新修的王家大寺,由凉王恭请西域名僧鸠摩罗什主持。
罗什明白,他再次被吕光软禁了。
我端着水盆进屋,看到他站在窗前沉着脸凝视星空。我们回宫里半个月,他又开始了每日被吕光带在身边的顾问角色,我知道他极其不喜欢这样的变相拘禁。
微微叹息,唤一声:“罗什,来漱洗吧。”
他闻言转身,立刻上前接过水盆:“不是让你别做粗活么,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
“哪有那么娇弱。再说,适当运动一下,也是好的啊。”我微笑着将毛巾递给他。
看着他这半个月里眉心又有些皱起,心疼得叹气:“吕光到底还是不放心你啊。之前平叛,他无暇顾及。平叛回来后,发现你更得人心,声名远播。只怕那时他心中已有不快。”
帮他褪去僧衣,接着说:“姚苌来请,倒给吕光提了醒,若是他再不扣住你,还会有更多君主希望你为其所用。所以,用请的名义,表面恭敬,其实与软禁有何两样?”
他不肯让我多动,硬是将我按到床上。摇摇头,说道:“艾晴,我非是为此不悦。既然已知要用十六年隐忍等待,怎会为吕光困我之举再生焦虑?”
眼光黯淡一下,再抬眼时轻叹:“吕光不许我再筹建大佛寺,说在宫里的王家寺庙修行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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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一凛,果真筹建天梯山石窟的计划夭折了。他端起漱洗过的水盆,往屋外走,竭力掩饰波动的情绪:“明日开始,便让弟子们将善款送还捐资者吧。”
看着他走出去,孤高的身影有些沉重,真的好舍不得。为何我什么都帮不了他?正凄然间,突然感到肚子里轻轻一动,如鱼游过。我立刻停下一切,仔细回想刚刚的细微感觉。等了一会,没有反应。肯定是我多心了。叹口气正准备睡觉,突然又是一下!这次千真万确,宝宝真的动了,他在传递活着的讯息!
“罗什,宝宝刚刚动了,他踢我了。”我大叫。罗什进门,急忙奔到我面前俯身贴在肚子上。
他听了半晌,却是没动静。我有点急:“宝宝,踢一下啊。让爸爸知道你在里面很安全。”
他抬头,将手覆盖在我肚子上,微笑着说:“宝宝还太小了,现在怎可能……”
“动了!”我大喊,按住他的手,期待地看着他。
他抬头激动地看着我,刚刚的忧虑一扫而空,眼里满是不置信的喜悦:“真的,是动了!”
他开心地再次贴耳在我肚子上,喃喃细语:“孩儿,为父希望你能少折磨你母亲,平安出世,健康生长。你若答应,便动一下。”
我好笑:“宝宝才五个月不到,怎么可能听懂你说的话。”
突然清楚地感觉到肚子被顶了一下,我和罗什吃惊地对视。罗什满脸欣喜,先前的不快抛开,笑靥翩纤,光采焕然:“他是你我的孩子,这世间最好的孩子,怎会听不懂?宝宝会如你一样乖巧灵动,坚强善良。”
禁不住满心欢喜,细细看着他清俊的眉目,照此描画我心中孩子的模样:“我倒是希望孩子像你。要有你一样的高智商,出挑的容貌,匀称的身材,善良纯洁的心灵,还有对理想的坚韧不拔……”
“别动!”
奇怪地看到罗什脸色瞬间大变,眸子流出惊恐至极的害怕。他迅速托住我后脑,一手仰起我的下巴。当一块帕子覆在鼻上时,心中顿时一片冰凉。他,到底还是发现了……
诺言
潘征在我的右手上搭脉,半闭着眼,沉默不语。今日本不是他例诊之日,硬是被罗什请来。所以,难得蒙逊这次不在场。
潘征再看了我的舌苔,眉心渐渐拧起:“夫人最近流过几次鼻血?”
“就昨夜……”
“艾晴!”一声厉喝,是罗什!他从来没有对我用过这么严厉的口气。
闭眼,再睁开时哽着嗓子苦涩地说出:“从怀孕起至今,已有五次……”
“艾晴,你为何瞒着不说!”他几乎要暴跳,从来温和的性子,也有让我如此害怕的时刻。我低头,泪水不可遏止地滚落,滴在隆起的腹上。他看到我落泪,愣住了。不忍再责备,握紧拳头,一下一下地敲着窗棂。
“潘某以前不敢确诊,观察三个月中,夫人对病情又多有隐瞒,今日方可如实告诉法师。”潘征叹气,站起放低声音对罗什抱拳一鞠,“夫人心脾两脏过虚,脾不生血。致使脸色泛白,鼻血不止,时常头晕,确是血虚。”
罗什似乎被重拳击过,整个人呆立,嘴角哆嗦,说不出话来。聚满沉郁的眸子,哀伤地瞪着我。我苦笑,这个结果早就预料到了,反而不如罗什那么伤心。不敢再看他,回头对潘征咽一咽嗓子,问到:“潘医生,我腹中的胎儿可能保住?”
“这……”潘征犹豫,看一眼罗什,继续说道,“夫人年纪尚轻,以全力保胎,应能熬过。只是,生产乃重大损耗,产下孩子,夫人恐怕会……”
“潘医官,求你保住拙荆一命!”罗什抓住潘征的衣袖,泪水涌出,带着万般期许紧盯着潘征。
潘征亦是动容,却无奈地摇头:“法师,夫人已有近五个月身孕,现在引产的话会危及母体,更是危险啊。”
“没有办法了么?”罗什整个身体颤抖,哽咽着重复,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