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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慎急忙去夺,他哪儿夺得过身手敏捷的林之忓?
之忓将钥匙双手递过去,见程老爷没有任何表示,便放置在了砚台旁边。
之慎额头的汗冒的噌噌的。
“父亲……”
“你好大的胆子。”程世运将手中的毛笔放下,看都不看之慎。
他语气依然淡淡的,好似没什么重量。
之慎却知道父亲的性子。就是想杀人,那也是不动声色的。
他脑中急转,忽然撩袍子跪了下去,“父亲,您可能听儿子几句话?”
程世运看着之慎跪了下去,慢慢的打开雪茄盒子,抽出雪茄条,撕下细细的一条来,之忓上前,划火柴替他点了雪茄条。
“。”程世运捻着雪茄条,凑近了雪茄,慢慢的吸着。一股淡淡的烟雾升腾起来。之忓就在这淡淡的烟雾中退到一旁,又成了一个更深的影子。
“姑父和姑母都能赞成三表姐的主张,父亲为什么不能成全静漪呢?”之慎问。
程世运看着小儿子,说:“说下去。”
“父亲,戴孟元曾是我的同窗好友。论人品,我能打包票,孟元是一等一的;论学问,孟元比我强了不知多少倍;论家世……父亲,戴家是正经的读书人家,戴家祖上……”之慎还要说下去,但看着父亲望向他的眼神,他舌尖儿就仿佛舔到了冰,一阵的麻木。可是接下来的话,他自觉不能不说,于是转而道:“父亲,您平日里也说,最敬重读书人,孟元就是这样的读书人。年年在圣约翰医科是拿一等奖学金的。不论是教育部、还是圣约翰的留美生,他参考,都名列前茅……父亲,这样有志气、有才华的人,正堪与十妹相配。况且又是十妹真心所爱,父亲怎么就不能成全?连大字不识几个的下人都议论,陶家再好,陶骧再合您的心意,毕竟不是十妹心之所向。您再看十妹的态度,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的。父亲,请您……再斟酌……”
“之慎。”程世运看着儿子,沉沉的语气。
“是,父亲。”程之慎仰头看着父亲。
“戴孟元已经启程去美国了,这个,你不会不知道。”程世运说。
之慎听到父亲这么说,垂下眼帘,干脆的承认:“知道。正是因为如此,日后他若学成归国,最不缺的就是好前途。”
戴孟元当然启程了……不然,静漪怎么会铤而走险的离开北平,要奔上海去呢?那是因为从上海到纽约的船上,中国号,有戴孟元。她要追随他的脚步而去的。
之慎忍不住就想说的再明白些。他是个男儿身,都未必有静漪这样的决心。对抗父亲的权威,换了他,也要斟酌万千。毕竟太多牵绊和利益,他没有办法全都抛开。
于是他就觉得这简直让他体味到前所未有的触动。
程世运望着之慎。
之慎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没有逃过他的眼。
他声色自不必动,静待之慎说下去。
就像多日前小女儿静漪在他面前信誓旦旦说的那些,一样……
之慎看着父亲那平静的表情,眼前耳边,竟渐渐浮上来的,全是那天父亲毒打静漪时,静漪那倔强的模样——他因预感到要坏事,就赶着去通知了母亲。帔姨也在母亲那里,被这消息惊的险些晕过去。帔姨立时就要见父亲,被母亲拦住了。说等一等,事情也许没有那么坏。
他们都知道,母亲说的不过是个希望。
都看着帔姨,帔姨只是不说话。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是,其实只有一瞬,他觉得,其实帔姨是希望静漪能成功的……这话他绝不敢说出口来。就像他在眼睁睁的看着父亲毒打静漪的时候,也有过这个念头。
静漪被带回来的时候,穿的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旧衣服,头发都散了,直接被之忓带着去见父亲。他听到信儿第一个奔过去,静漪正跪在地上。
父亲问:“你当初是怎么答应为父的?”
静漪不回答。
父亲阴沉着脸,回身从之忓身上抽出他随身携带的鞭子来,照着静漪身上就抽了过去。
下手真狠。
静漪一声不吭,不辩解,也不服软。
越是这样,父亲越生气。
鞭子抽在静漪身上,很快抽裂了衣衫、抽走了皮肉……静漪依旧不喊不叫,也不哭,只是死死的咬着牙。
第五章 缘深缘浅的渊 (六)
母亲和三太太她们都来了,起初全被拦在外面。他见打的实在是太狠了,就要冲进去。之忓拦着他。母亲不管,命之忓让开。之忓可以拦他,却不太敢拦母亲,于是母亲到底哆哆嗦嗦的进去,硬是夺了父亲手里的鞭子,静漪的小丫头秋薇趁乱钻进去,护着她的主子,父亲竟夺回鞭子继续又抽了几下……仿佛真的是对静漪恨到了极处,恨不得把她一鞭子抽死。
帔姨是最后一个赶到的,那时静漪已经趴在地上不动了。
母亲和帔姨把静漪抱起来,才知道她已经晕过去了。
父亲冷着脸,说,关起来。谁也不准去看她。在她认错之前,就在里面。
母亲气极,怪父亲下手狠,说虎毒不食子,竟然下这样的毒手,这是要打死这孩子吗媲?
父亲不顾众人阻拦,愣是让之忓带人就那么把静漪关到了坎院去……已经过了四天。
静漪粒米不进丫。
倔,也真是倔到了极点。
这么倔,不如就成全她……之慎看着父亲,说:“虽然戴孟元,并未十全十美。我也觉得……但是父亲,他有志气,一定能行的。”
此时他也不知是在说服父亲,还是在说服自己。
“慎儿,”程世运端坐在他那把圈椅上,一手擎着雪茄,一手轻轻的摩挲着光可鉴人的椅子扶手,“像你说的,一个有志气的年轻人,肯轻易的放弃志向么?”
之慎细细品味着父亲话中的意思。
他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上那把细长的钥匙上。心里顿时一丝寒凉。
“您是说,他……”之慎抬眼,看着父亲。
程世运冷冷的说:“你口口声声说戴孟元有志气、有才华,说到他的志气和才华,也罢了。倒是你,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做事,还这么倒三不着两。就凭你这点儿伎俩,还想骗过宝爷?”
之慎咬了牙。
程世运看着小儿子,眉头略微一皱,“妇人之仁。能指望你成什么事?”
“要是净干这种阴谋算盘的事情,我宁可不成事!”之慎忽然顶撞父亲。
“放肆。”程世运沉声喝道。
“父亲!”之慎叫道,“那,您把戴孟元怎样了?孟元可不是……”
“是走是留,可都是他自己选的。”程世运说。
“那十妹呢?十妹可是迫不得已。您还把她打成那样,父亲,您怎么忍心啊!”之慎说。
程世运半晌没有说话。
之慎看到身边的一个黑色的影子晃了一下,他回头,看到之忓。
“父亲,十妹文弱,真经不起这么折腾。”之慎说着,望着父亲。
他真希望父亲能够心软。
“之忓。”程世运显然不愿意对儿子再说什么,挥了挥手。之忓上前,请之慎出去。之慎瞪了之忓一眼,之忓不为所动。之慎跪的腿都麻了,一时也站不起来,之忓明白,于是伸手略扶了一下之慎,之慎推开他的手臂,“父亲,人说的一点不假,陶家那就是个狼窝子!您看看这回,陶驷在段家的事情上,使出的手段是多么的狠辣,就知道了。您就为了那点子私心,把十妹往火坑里推……您就让人说你,庶出的就……”
“九少爷!”之忓急忙阻拦他,“过分了,九少爷。”
“什么过分!十妹这次有什么事,你,我,这家里所有的人,都是帮凶!父亲,您迟早会后悔的!”之慎拖着他酸麻的腿,就要往外走。
“站住。”程世运声线下沉。
声音不大,都不算呼喝,之慎还是站住了。
沉默良久,程世运才开口道:“从下个月开始,你每个礼拜抽出两天,正式去银行上班。既是学校功课也没有几节,闲的你整日招猫逗狗的,成什么样子!”
“父亲,您要是答应这就放十妹出来,别说让我每个礼拜去银行上两天班,就是让我退学上工,我也即刻便去办。”之慎说。
程世运倒给气的笑了。
“父亲!”
“你退学上工,会做什么?要你去炒股票,你会呢?要你去操盘期货,你会呢?还是要你去谈大宗商品交易,你会?怕是让你去当铺里看账本,你都看不懂!”程世运的语气逐渐严厉,“你也要和我提条件。你可知道,和我提条件,须有提条件的资本——你有么?静漪的事,从此不准你多嘴一句。”
“父亲!”之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