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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了起来,说:“我知道了。”
“牧之。”静漪拉住他的手。
她手冰凉冰凉的。
陶骧就没有立刻转身。
他低头看着她的手,白中泛青的手指扣着他的手腕。她仰头看他,目光中竟有些可怜。
“拜托你了。”她轻声说。
“我会考虑的。”他说。她抓他手抓的很紧。仿佛冻僵了似的,手指都有些变形。“我还有事情。让人送你出去吧。”
“等等。”静漪说。
陶骧看她。
她低了头,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张相片来,放在桌子上。
她轻声说:“这个……是唯一的一张相片了……”
她站起来。
陶骧只是看着她。
与那晚的强硬相比,她态度的软化和转变是显而易见的。只是他也太熟悉她的脾气,认定了的事情,没有那么容易就让步。软化或许只是强硬的前奏。
他虽沉默不语,她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静漪轻声地说:“灿儿走后,我试过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可是我失败了……从那之后,我就没有打算再结婚、再有孩子。牧之,我曾经把所有的爱都给了灿儿,包括应该给囡囡的;以后,我没能给灿儿的,也都会给囡囡。我是深思熟虑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的,也已经准备好了承担所有的后果。所以无论遭受什么,我都不会放弃。”
她虽没有奢望陶骧会在此时给她一个答复,还是等了好久。
陶骧只是看着她的眼睛。
他目光深沉甚至有些冷漠。
她知道这是他在判断她的承诺。
“谢谢你谅解我不请自来。”她轻声说。宁静的院落里车来车往,声音都消弭地极迅速。他的生活现在就是这么的分秒必争,时间紧迫。如果说过去的他,她明白他是承担着很重的责任,今日的他,这些责任只有更加重大。她也许不该在这个时候与他争夺女儿的。但也去恰恰是在这个时候,她才有所谓的机会,重新回到女儿身边。“我知道你将开始新的生活……我不想
打扰你的生活。也不想给你、给囡囡和陶家任何人再带来不必要的困扰。但是如果总是不能让我以母亲的身份面对囡囡,我想我也别无选择。”
陶骧做了个请的手势。
静漪离开了。
他听着她的脚步声离去,渐渐没了声息。
那张相片放在桌上,他过去,拿起来。
他有好久都没有动一下。
眸子凝视着相片,时间都停滞了似的。
但是那个时刻,他永不会忘。
当灿儿的小手握住他的大手,指间戳着他的手心……
“牧之?”有人在叫他。
他回头。
他看了离他不远的这个女子好一会儿,才说:“哦,是你。”
苏美珍有些迟疑,陶骧的样子虽然和平时无异,身子却有些僵硬似的。她轻声问:“遂心母亲走了?”
陶骧说:“是的。”他听到屋内的电话铃声。
“司令。”路四海敲了敲窗子,出来,“闵副参谋长请您接电话。”
“抱歉。稍等我一下。”陶骧客气地说。
苏美珍点头。
陶骧待她始终客气。
客气的让她患得患失。她从来欣赏他的风度。可当他对着她始终维持着礼貌周全,就如同隔着玻璃,看一幅名贵的油画。好当然是极好的……就是他风度之下的那些,她从来感觉不到。
程静漪走的时候,也没有发现她。
她在楼下的偏厅里等着陶骧下来,程静漪匆匆地离去,连宅子里素日如隐形人一般的清扫老太,都悄悄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好像她的到来和离去,虽不足以给这宅子带来震动,却仍然刮起了一阵旋风。
起码陶骧的心是要起一阵小风暴的。
苏美珍叹了口气。
她看到小桌上的摆设。
想来刚刚他们两位,就是在这里谈话的。
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场对话……她看到那张小相片。
大约时间有些久了,相片泛了黄。
她弯腰看着,就那么怔住了……
陶骧挂了电话,往外一看,苏美珍已经不在平台上。
周六晚杜文达寓所的舞会,梅季康早早地就来接了静漪。
当她从公寓里出来,梅季康看到她雪白的一袭晚礼服长曳地面,飘然若仙子的样子,几乎呆住。
这女子,万种风情,只让人不能自已。
时间还早,照梅季康一贯的作风,带女伴去兜兜风、掐准时间再赴舞会总是要的。可是在程静漪面前,他偏偏要收敛些自己平时的习惯,免得引起她的不快。于是出现在杜家舞会上的他,倒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心呵护着女伴。
静漪知道梅孟贤同杜文达关系的缘故,梅季康并不很方便来出席这个舞会。好在梅季康并不在其兄的公司里做事,本人开着报馆、还是主笔,倒是个风流才子的样子。静漪是从国外归来的,在国外也多年不踏进社交圈,在此地更算是生面孔,但身旁因是这位名满沪上的风流才子梅三先生,又是美人,一进门便引起瞩目来。待听闻她的身份,未免又要特别关注。梅季康护卫在静漪身旁,给她讲着这个轶闻那个趣事……他口才极佳,这些经过他的描述,又更加精彩绝伦起来。静漪时时微笑。
“杜先生来了。”梅季康看到杜文达在他的九太太陪同下从里面出来,提醒静漪。
静漪回身一望——杜文达高且瘦,五十岁上下年纪,拄着文明棍,穿着深色的长衫,脸上挂着微笑。这让他在严肃之余,添几分和蔼。身旁的姨太太则刚刚二十出头,样子是文雅的,相貌倒并不算出众——静漪已经听过梅季康
说过这位书寓先生出身的九太太是杜文达极看重的。眼见这般品貌,想必她定有过人之处。
那位九太太正巧也看过来,对静漪微微一笑,转头低声在杜文达耳边说了句什么。杜文达正同人交谈,闻言也微笑。过了会儿,杜文达一边应对着来宾,一边朝这边走来。待近一些,杜文达才直望着静漪道:“程先生,幸会。”
他说着伸手过来,同静漪一握。
“幸会,杜先生。谢谢杜先生请我来。”静漪客气地说。
“程先生客气。难得程先生肯赏脸。早就想和程先生会一会,怎奈我整日俗事缠身,又听说程先生忙的不可开交,不便贸然打扰。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杜文达说着,也给静漪介绍自己身边的九太太。九太太很有礼貌。
静漪没想到杜文达是这么儒雅的人,与传说的大相径庭。只简单地交谈了一会儿,杜文达还在问静漪回到上海来是不是习惯,就听有人跟他说陶司令到了。舞会现场这么多的人,一眼望去非富则贵,都是沪上响当当的人物。唯有陶骧到了,是一步步通传进来的,可见在杜公馆,他还是很有些地位的。
“牧之到了,我去接接他。”杜文达说着,颔首。
静漪分明看到杜文达在说这句话时,温和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丝锐利。以杜先生与陶牧之的交情,杜先生又这么看她,想必也知道点她同陶骧的事的。她一点头,说:“杜先生请便。”
杜文达一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他去。
“凯瑟琳。”梅季康叫静漪。
静漪见他替自己另拿了一杯香槟,道谢。
“有点紧张是么?我以为你是不会紧张的人。”梅季康微笑着说。
473第二十五章 云开雨霁的虹 (五)
“段奉孝将军的华北战区节节败退,眼看已经受不住。 陶司令在近期就会面临一场恶战。不知道陶司令预备如何应对,但我想他值得我们把信心放在他身上。可这里的人,有人谋取退路,有人及时行乐,还有人想借机发一笔国难财的……”梅季康说着话,眼里的笑意几乎荡然无存。
静漪看了梅季康,点头。
梅季康许是觉得自己情绪忽然外露,转而笑道:“今天是舞会,我们只管聊些高兴的事。”
“好。”静漪啜一口香槟。
她虽想低调,怎奈也难以避开那些试探研究的目光。多半跟陶骧有关,也未必不是因为她姓程。人家旁的不知,总知道陶骧和程家的关系……她咬牙忍耐。来这个舞会,就料到这个局面。还好梅季康打定主意要让她高兴,不仅陪在她身边,也不时应邀将她介绍给相熟的朋友。他们看上去,俨然老友腼。
随着程之慎夫妇的到来,却有越来越多的目光投到她身上。
静漪暗叹。这里的一切变的她都应接不暇了。尤其看到杜文达与程之慎握手寒暄、之慎和陶骧遥遥对视点头微笑……简直恍如隔世。待之慎慧安来到她面前,这种感受就更加强烈了。
慧安见到静漪没有说些场面话。她只是过来,静静地拥抱了她一会儿揍。
之慎在一旁看着,未免有些动容。
静漪望了慧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