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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妈涨红了脸,点头。
“小姐……”秋薇听着她轻缓地说着话,累是累极,可温柔也温柔至极。她心酸难耐,眼顿时潮湿了。“小姐这么护着这个孩子,何苦来还跟姑爷说那些。多么地伤感情。”
静漪躺下来,仍靠着秋薇。
小腹热乎乎的,她手覆在上头。鼓鼓的,那里鼓鼓的。有一阵子了,她仍觉得不像是真的。虽然不知道是男是女,可它该是很健康的孩子,才不过两个月,跟着她吃了这么多苦,还老老实实地待在她的肚子里……她可不能伤了它。
“这是我的孩子。我得顾着它。”静漪说完,闭上眼睛。
对她来说,眼下再没有比这孩子更大的事儿了。虽说这个孩子颇不让她安宁,她才不在乎这点苦楚呢……
张妈悄悄退了出去,只留秋薇守在静漪身边。
秋薇听静漪呼吸渐渐平稳,知道她睡着了。月儿进来要替换她,要她下去吃晚饭。她又多待了会儿才下来。
月儿进来要替换她,要她下去吃晚饭。她又多待了会儿才下来。
她没想到姑爷竟然还在,偌大的餐厅里,姑爷自己对着一桌子饭菜,看上去一样没动,手边一瓶酒已经下去一半了……没人在跟前伺候,想必姑爷和小姐一般,都想清静一下。
她给陶骧屈膝行礼,预备下去吃晚饭,陶骧却叫住了她。
她等着陶骧问话。
陶骧看着这个伶俐的姑娘,最终却也没有问什么,挥挥手让她去了。
秋薇走的很快,一忽儿就不见人影了。
陶骧站了起来。
他抬头看到墙上挂着的巨幅相片。也只是看了看,转身走出了餐厅。
李大龙见他出来,早给他预备好了随身的物品,以为他这就要走,不想他摆摆手,没有立即要走的意思。
白狮不知从何处钻出来,来到他身后。
他站下,看了看这个白胖的家伙。
看上去真是蠢笨极了……他蹲下身来,几乎和它差不多高矮。
李大龙正纳闷,想提醒司令晚上还有个会要开,再不走就晚了,但看着这难得一见的场面,他没敢出声打扰。
好在陶骧并没有耽搁多久。只是再起身时身上那点儿温情便也已经抖落的差不多了。
出门时遇到母亲和大姐来看静漪。见他要走,她们少不得问了几句静漪的情况,提醒他后天中秋节,一定要早些回来的。
他答应了。
中秋节庆典隆重,是一定要参加的。今年家里接连发生些事情,更应该好好过个团圆节。
陶尔安看他匆匆离开,回身进琅园大门时,叹了口气,对母亲说:“要不然,又是过中秋,媳妇又有了喜,合家团圆的,该是多高兴。后儿个祭祖、吃团圆饭,静漪恐怕都不能来了吧?可惜病着……我看父亲虽不太露,这几日心绪甚佳,跟老七说话都和蔼了几分。”
陶夫人看了女儿一眼。
尔安笑道:“母亲,不是我说,静漪怀着娃娃,您可千万别这么拿眼去瞪她。她如今可受不住您这眼神儿……”她还同母亲说笑着,一起去看静漪。
陶夫人也不出声。
尔安见她脸色不甚好,也就不吵她了。
倒是陶夫人隔了一会儿,和尔安絮絮地说起话来。
尔安出嫁以后,还是头一回在娘家过中秋。她自己是洋派的人,偏生在个规矩极严的家里。虽是于礼不合,也是因了家中最近接连有事、陶盛川又大病初愈,并没有人说什么。她早早让傅连炤带着儿子们回了山西老家陪傅老太太过节去了,这会子儿子们不在身边,她难免有些牵挂。
“母亲心里是怪罪静漪的吧?”她问。
陶夫人上了楼,看到那只对着她还是呲牙咧嘴一番才躲避的白獒犬,眉尖一挑,并没回答。
“以我也做了人家母亲多年的心思揣度,这一回她肯安安生生地养胎,往后就会安安生生地做陶家媳妇的。母亲宽心些吧。”尔安到底是女儿,最知道陶夫人的心。
陶夫人打鼻孔里重重出了回气。
尔安一笑,跟着母亲往静漪卧室走去——看上去静漪今天的气色比昨天稍稍好了点……
……
中秋节这天,因担心静漪身体吃不消,陶老夫人发了话不让静漪去祠堂祭祀。静漪量力而行,还是去了。
年年都有的中秋祭祀,今年照旧隆重。
陶骧和静漪分别在两边站了。他偶尔瞥一眼静漪。端庄的静漪看上去心无旁骛,磕头上香都格外郑重其事。
陶盛川在祭祀完毕走出祠堂时,也着意看了小儿媳妇一眼。虽然没有同她说话,赞许和疼爱之意是表露无遗。
陶夫人还没等老太太她们上轿,便交待静漪先回去。
静漪正犹豫是否该抢先上轿,陶夫人语气便严厉起来,道:“还不快些么?”
静漪怔住。中秋是大节,因来祭祀,陶夫人上了大妆。黑缎金绣的裙褂,让她更有威仪。静漪看了她,心跳的忽然不规律起来……她并不是非要来。老太太虽然发话说她不用到场,可是那天老人家也颇难过地说今年中秋祭祀,孙媳妇们是一个都不能去了……她想想自己还是该来的。
看她怔了,陶夫人的脸色仍不见缓和。
陶骧见状,过来拉了静漪的手,让她上轿。静漪表情木木的。他问她有没有不舒服,她摇头。
“那就好。”他说着放下轿帘,让轿夫慢着些。回身看到陶夫人仍板着脸,有些无奈地请她上轿。
陶夫人看了他,仿佛气更不打一处来似的,好半晌终于说了一句话:“怎么这个时候了,她还是这么不听话?”
陶夫人这句话声音不小,静漪在轿中应该能听到。
她接着便吩咐轿夫,送七少奶奶回琅园休息。对跟着静漪的秋薇和张妈说,小心伺候七少奶奶。
陶骧示意珂儿,陶夫人没等珂儿开口,踏着大步走起来,仿佛是很生气的了。
陶骧见她如此,倒也不急着跟上,先回头看了看,静漪的轿子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回到琅园静漪下了轿,有好半晌坐在客厅里不动弹。天气已经凉了,秋薇给她拿了羊毛毯来盖着腿,怕她再着凉。催她上去休息时,秋薇眼圈儿是红的。静漪看了她,轻声说:“傻丫头,这有什么,太太不过是怕我有些闪失。她要受怪罪的。”
秋薇看她微笑着,眼圈儿更红,低声道:“当着那么多人……太太再着急,也该给小姐留点脸面。”
静漪呆了呆,说:“别瞎想。”
“我不瞎想……我就是心疼小姐。”秋薇使劲儿忍着泪,“太难了,小姐……往下可要怎么办呢?”
“往下可要怎么办?”静漪重复了一遍秋薇的话。
往下怎么办,她还没有想过。
她只知道再难受,也要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现在,她不得不考虑的是,孩子生下来之后,她要怎么办……她头一次开始担心。
担心还是其次,这个孩子真不让她省心。
伤风虽然在渐渐痊愈,孕期反应却是一日强似一日。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她就是吃不好也睡不好。常常吐的苦胆水都上来了。没多久,人就更瘦的不成样子,简直要打营养针才能度日……连老太太都说,没见过这么能折腾人的孩子。往后生出来,还不知道是个怎么能闹腾的主儿呢。
大家都在担心静漪这么衰弱,怎么能撑得过这段时间。陶因泽是没有生育过,不知道这里面的难,看着静漪吃苦,抱怨说撑不过去就不撑了。可把陶老夫人给气坏了。两个老太太竟然半真半假地天天到静漪这里来吵架拌嘴。静漪倔劲儿也犯了,打着营养针,每日犟着硬往嘴里塞吃的。
虽然是吃了就吐,吐完了再吃,实在是让人看着她都遭罪……直到怀胎五个月的时候,才渐渐安稳些,慢慢吃得下也睡得着,人也胖了些。大家伙儿才把心都放下。
天也冷了,静漪每每从镜中看到臃肿起来的自己,都有些不能相信。
往日她还乐意出门多走几步,如今也越来越懒怠动。倒不是不能走,而是不愿出门,甚至不愿下楼来。每日守在后窗看看静止的树上一片片泛黄的叶子凝固似的动也不动,她一看就是大半天……她觉得自己好像也是这样一片叶子,依偎在枝头。没有风的时候,即便是脆弱的依偎也是安全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孩子就在呵护中慢慢长大。
她不想过去,也不去想将来。这样一来,她甚至觉得自己很幸福。
不知不觉间,冬天来了,天气越来越冷。
冬天的兰州没有风,一切都仿佛是静止的。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她看着撒盐似的落雪,悄悄地对孩子说,你知道吗,这里的雪是有重量的……她说等你长大了,妈妈带你去看北平的雪。北平的冬天,风吹着、雪扬着,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