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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山小女隔云别,松花春风山上发,绿盖独穿香径归,白马花竿前孑孑……”白袍公子轻吟着,缓缓向一双新人走去,“蜀江风澹水如罗,堕兰谁泛相经过……”
“过”字音落,众宾客中有饱读读书的,已听清他吟的是唐代诗人李贺的《相和歌辞·神弦别曲》。取这首诗,大概是诗中隐了水庄主爱女的名字。
“蜀江风澹……水如罗……”低语飘出红绫盖,红鞋终是迈前了一步,“闵……”
“站住!”管事打扮的中年男人抢先一步,抬手欲拦住白袍公子,可惜身未欺近,众人眼前一花,他已绕过管事阻拦的手臂,直冲新人而去。
他虚晃这一步,无意中显露绝尘轻功,见此情景,已有些性直鲁莽的江湖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浅紫腰带轻轻摇晃,他又走了三步。
第一章 画堂念奴娇(2)
“公子来此,可是喝喜酒?”另一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又拦了出来。
他袖尾一动,一道声音极快地插进来,那名管事听后,脚步让开——
“公子既然来了,贺某自当酒水款待,还请多喝几杯。”
白袍公子不看他,只向水如罗走去。俊目含伤,飞鸿望断,此人本就是名俊公子,一步一步,如冷雨洒落半掩的窗棂,随风飘入心口,不由令人心怜。
“水儿……”一步步接近,他的手向怀里伸去,似要拿出什么东西来。
“这位公子,打断贺盟主和夫人拜堂可不好。”已有江湖人出声阻止,人也上前一步。
“你给老子闭嘴!”换上与幽怨完全不同的神色,白袍公子俊颜含煞,凶巴巴丢去一句。
这一句,让所有人同时呛到口水:不妙不妙,看来这位俊公子是一株很呛人的杏花啊……
当脸再次转向水如罗时,白袍公子又是一副悲伤的模样,变脸之速,令人瞠目,“水儿,我不是来坏你姻缘,只恨你我……你我……”
恨不相逢未嫁时——已有宾客在心底默默为他接下咽在喉中的话。
此时,宾客中,一名白须老者终于看不过眼,“呼”地跳出来,“小子,还不退下。”
“水儿,我只是送一件礼物给你。怎么说,也是我答应过……”白袍公子心俱神往,却又万念俱灰,手未及从衣中抽出,白须前辈的掌风已扫到发角。
红蟒袍、红腰带,红巾垂颊,贺夏景眼见那白须老者动手,倒也未出声阻止,只将身子向前一拦,挡住了水如罗再欲迈出的一步。
白发老者的武功已入反璞归真之境,简简单单一招小擒拿,夹着凌厉的掌风直击男子肩头,同时脚下微闪,使出一招“倒摆莲”击向男子下盘。
掌风吹发,杏花眼迎风一闪,目不斜视。在白须长者的掌触到他肩头的前一瞬,他突然凌空跃起,眼神稍能跟上他动作的宾客霎时瞪目——他以两指为旋转点,整个身子完全越过白须长者,在他头顶旋空一翻,直落一对新人面前,距离贺夏景只有一尺之遥。
贺夏景神色不动,眼角余光却锐利一闪。
白袍俊公子与贺夏景对望不过须臾,那白须老者已从后方袭了过来,他突然转身,失了踪影。白须老者大惊,定眼细看,才发觉那俊公子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蹲在地上,对着他的下盘就是一脚,同时一手撑地,身体画个优美的半弧,落地时曲膝半跪,一掌前撑,另一手中牢牢然托着一物,绕过红蟒新郎,直直送到红巾的下方。从他的角度看去,正好让头盖红巾的水如罗瞧个一清二楚。
他手里是一颗珠子,一颗有着许多窟窿的浅蓝色琉璃珠。
“当日,我应了送你九曲珠,今日,就当我……”他语有哽咽,缓顿片刻才道,“送你……与他……永偕白头。”
“友意……”红帕落地,水如罗娇容如芙,盈盈泪眼,皆展现在宾客眼中。
“水儿……”男子缓缓起身,将珠放到她手心。
突然,青天白日下,一声朗朗大笑不合时宜地响起——
“好,好一招童子拜观音。”
他这一招,明眼的知道,看似寻常,要使出来却非得深厚功力才可。他身体柔韧,一掌拍下地,力度不仅要让自己跃起,还得保持地板的大理石不受任何损伤。
白袍公子向发声的方向斜斜瞥去一眼,突然捂嘴剧烈咳嗽,指间渗出丝丝红意。
“友意,你受伤了?”水如罗上前欲扶,他却急退三步。
“水儿,没事没事,我八百里快骑日夜不停,连赶五天四夜,就为今日见你一面。”他垂下大袖,别开眼笑。
红帕之下,一双浓彩明眸早已湿意盈盈,“友意……”
“你我……你我……”连吐两句“你我”,再吐不出一句话来,他凄然一笑,举袖胡乱拭去嘴边的血迹,不想这一拭,倒让他的唇色更见冶艳。
第一章 画堂念奴娇(3)
他闯入喜堂,宾客早已在心中暗猜他的身份。水如罗一声“友意”,已有宾客大惊失色,贺夏景冷静自持的面具至此终于土崩瓦解,铁青一片。
“闵友意,你今日定要大闹贺某的喜堂?”
被唤闵友意的白袍公子未及答谢,那道笑声又响了起来:“贺盟主,你说这话可就小瞧友意兄了,武林之中,玉扇公子最不会、最不耻、最不屑做的事,就是毁人姻缘。对不对啊,友意兄?”末一句,转成了对闵友意的反问。
前一刻贺夏景唤出一声“闵友意”,后又有那道声音叫出一声“玉扇公子”,这名白袍男子的身份早已在众宾客心中雪亮。
玉扇公子闵友意,也是江湖上素有花心蝴蝶之称的“武林三蝶”之一,因他偏喜在腰边坠一块铜钱大小的玉扇,遇到喜爱的女子便取下相送,故又称“玉扇闵友意”。
武林之中,你可以不知道飞天狐狸、采花淫贼,或者窃玉圣手之类,但不能不知道玉扇公子闵友意。此人俊爽风流,深得女子喜爱,无论是那待字闺中的碧玉千金,或是仗剑江湖的艳丽罗刹,皆为他所折服,甚至,那已嫁作人妇的女子被他一勾引,也忍不住怀春思情,与他在一起时,将夫君抛诸脑后。
知道了他的身份,方才那快如鬼魅的轻功便有了合理解释。
通常,风流者的轻功都较之一流高手还要高三分,不为其他,只是方便被人捉奸时能快速逃命。“武林三蝶”却不同,他们虽然轻功独绝,身手也不容小觑。江湖上,闵友意的轻功只用八字赞形——“鸢飞戾天,鱼跃潜渊”。
如怒鸢冲天,又似龙鱼潜潭。
而方才大笑又刻意反问的那名男子,在众人打探的视线中微微一笑,“在下姓羊,山羊的羊。”
“羊……羊鸿烈?”宾客中有人低叫。
武林三蝶,除“玉扇”之外,另有两名——“飞鹏”羊鸿烈,“玉面”路清风。
此人竟是与“玉扇”闵友意并称的“飞鹏”羊鸿烈?
羊鸿烈的轻功素有“动落云鹏”之称,“飞鹏”之名便是由此而来。
说起“武林三蝶”,风流好色是一定的,但三人的风流又有些微的不同——
“玉扇闵友意”偏好敌方女子,无论婚嫁与否。闵友意最为人所乐道的一句话是:“若无花、月、美人,我宁可不生此世界。”
“飞鹏羊鸿烈”好清雅女色,待字闺中的女子,凡清雅绝伦者,皆躲不过他的辣手。
“玉面路清风”嘛……那个……他男女不忌,荤素不忌,只要是美人,皆他所求。
今日,以风流花心著称的“武林三蝶”来了两位,宾客心中已开始暗暗感叹:贺盟主今日大喜只怕要变大悲了,竟然惹来两个风流成性的家伙?究竟……是水如罗水性杨花,还是这两人贼性不改?而那“武林三蝶”之“玉面”的家伙,会不会也躲藏在宾客中?
听说路清风男女不忌啊……宾客中的年轻后辈已开始偏头打量,不知他们之中有没有隐藏“玉面”路清风。
“水儿,我不是来坏你姻缘的,我只是送礼物……”闵友意白了羊鸿烈一眼,转看水如罗时,眼神又似湖光一潭。
他们没什么交情——这一眼,羊鸿烈看得非常明白。他失笑,摇头道:“友意兄,在下今日来此,绝不会打扰你的好事。”
闵友意这次连白眼也懒得送给他了,他直视水如罗,忆得情动处,目迷流连,情不自禁,伸出手欲抚上芙蓉娇面……不意外,红袖一挡,拦住他伸出一半的手。
“你……”闵友意嫉妒十足地瞟了贺夏景一眼,若眼神可以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