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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爷爷,你睡觉的时候胡子是放在被子里面还是放在被子外面啊?”
结果隔了一天许阳再次进宫的时候,发现太上皇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一问,感情老爷子听到重孙子的问题以后也纠结了:是啊我睡觉的时候胡子是放到被子里头的还是被子外头的啊?结果等上床睡觉了,先把胡子放被子外面,过一会儿觉得不舒服,再塞进去,凸!更奇怪了,再试试只把胡子梢儿塞进去,这这这还是难受啊。如此如此翻来覆去了一晚上也没睡好……
许阳很想安慰老头子一下,可他实在忍不住了,捂着肚子大笑起来,笑完了认真地建议太上皇:“实在不行,您把胡子剪剪?短一些不就不用想这个问题了么?”太上皇十分爱惜这把胡子,自然没有答应,不过又折腾了一晚上,老头子实在没辙了,喊了人修面的老太监把他的胡子修的只剩下三分之一,终于不用再想胡子放哪里的问题,稳稳的睡了一个好觉儿。
虽然与太上皇相处很轻松,许阳有一种他不愿意面对的预感,他与太上皇这样的忘年交似的交往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太上皇的精神与身体以眼睛可见的速度迅速的衰弱下去,他把犯了毒瘾日日夜夜或是惨叫或是哭号或是暴躁的发脾气的五儿子关在自己的寝宫,如今又在准备着处理另一个混蛋儿子,可一旦把两个儿子都处理了,老人家真的还有勇气坚持下去么?
许阳偷偷的看向在倚在榻上的老人,他脸色十分的不好,可能是太累了,不知不觉间已经睡着了,微微的发出一点鼾声,许阳轻轻的走过去,拿了放在一边的披风给老人家盖上。把骑在自己脖子上的圆圆递给一边的内侍,伸手对圆圆做了个“嘘”的手势,看小家伙也调皮的把食指立在自己嘴前做了个“嘘”的动作,许阳冲他微微一笑,慢慢的退了出去。
许阳没有想到,这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这位可亲的老人。
许阳慢慢地走出太上皇的寝宫,外面的阳光很灿烂,可他却总有一种心悸的感觉。才出宫就遇到忠靖王世子水重辉对面走来,停下来打招呼,才知道水重辉是来给太上皇告别的,他准备回自家王府住一阵子,总不回去也不是回事儿,毕竟是自己的家,时不时的总要回去看看的。听说祖父睡了,便不再往里头走:“昨晚上就跟皇祖父告别过了,既然他老人家睡了,我就不去打扰了。”说着便跟许阳一起往宫外走。
水重辉慢慢地走着,忽然问许阳:“许哥哥,我父王说我们住的世界是个圆的,是真的么?”
许阳一愣,却还是认真地答道:“应该是真的,欧罗巴的一些航线基本都是往一个方向走,但是最后依然能回到开始的港口,应该是因为我们脚下的土地是个球形的缘故吧!”
“那一定是个很大很大的球……”水重辉慢慢的说:“父王这次出门前说他要做一次环球旅行,这个意思大概就是围着你说的这个大球一整圈吧?地面这么平,那这个球得有多大?难怪父王一走就是两年,等他回来了,估计也认不出我了吧。”
许阳早听说过这位忠靖王从小就喜爱西学,因为他当日寄养的寺院有几个欧洲人借住,那几个欧洲人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把他当做一般富贵人家寄养在寺院的孩子,所以颇给他讲了不少大江以外的故事。这位忠靖王爷一生洒脱,但是做父亲却是真的非常不合格。水重辉自小儿母亲死了,这位王爷却丢了他不管自顾自的跑出去旅行,虽有祖父祖母疼爱,可帝王家又比寻常人家不同。衣食住行自有宫人去管,俩老人也不过每天跟他照几个面让他陪一阵儿罢了。七八岁的孩子,虽然是个世子,可他这个状况,又哪里比的上一般人家的孩子过的快乐。
此时许阳听到水重辉的话,心越发的软,轻声说:“哪有认不出自己孩子的父亲?我当日丢的时候才两岁,可隔了十几年,我母亲还是一眼就把我认出来了……你父王就是再过十年八年,也一定认得出你的。”
水重辉闷闷的答了一声,不再吭声,慢慢的与许阳一起出了宫门。
许阳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到了林家。他才得了太上皇赐的两块儿玉,原来是许阳今天穿了一身素白锦缎儿的袍子去宫里,进门的时候恰好被太后逮住,太后正拿了一大盘子新疆那边进贡的玉饰挑呢,看他一身的素白越发显得跟个玉人儿似的,哪里还忍得住,忙叫他过来拿几块看上眼的去。许阳本就跟老太太熟悉,也不客气,挑来挑去挑了几个。这会儿拐去林家便是想把其中的两个给林黛玉跟孟姨娘送去。
到林家自然要先去拜见林如海,许阳发现林如海的精神也不好,脸颊已经完全塌下去了,心中又是一阵难过。林如海是太子太傅,教导太子是他的责任,可太子的脾气实在是太让人糟心了,多年以来父亲的漠视与母亲的严格要求,让这位原本就不算天资聪颖的太子越发的小心谨慎甚至战战兢兢。比起他的父亲,他更为温柔也更为慈悲,可这两项从来不是一个帝王最该具备的素质。林如海这阵子教导太子处理政务教导的心力交瘁,他太心软也太优柔寡断了,仅以治国的才略来看,别说太上皇,就是已经半疯的今上在清醒的时候也比他强得多。这种情况,让身为太子太傅的林如海怎么能不焦急?他们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让太子去学习了。
许阳来到林黛玉的院子,却看见她在树下铺了案子在写字,一边还摆着一本《吉尔布拉斯》,旁边还有一叠用镇纸压着的竹纸,许阳拿起来一翻,竟是翻译了几十页的《吉尔布拉斯》,许阳十分惊讶:“妹妹是准备把这整本书都翻译出来么?”
黛玉点点头:“市面上的欧罗巴书籍很少,偶尔有翻译成汉语的,好的却十分的少。几年下来,我见到的看得过眼的译书也只有武陵客翻译的《绝岛漂流记》跟《俄狄浦斯王》。其他的还见过几本,翻译者文采倒是不错,可对欧罗巴语言跟风俗却不是非常熟悉,许多地方都译的不大妥当。前几日正看到这本书,觉得挺不错的,就想试试自己翻译着看看。”
许阳笑道:“妹妹是要做翻译家了?”
黛玉轻声说:“我倒是没有想过当什么翻译家。我只是觉得,咱们总觉得自己的东西是最好的。可其实,别的国家的文化同样悠久,有些东西我觉得其实比咱们的更好。我这些年读了好多法兰西跟英吉利的书籍,我是真的觉得,他们的文化有许多可取之处。”说到这里黛玉顿了一下,又细细的想了想才继续道:“我不是说咱们的文化不好。只是,总要看看别人是什么样子的,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多了解一些外面的事情,没有什么坏处。而我自己呢,有点事情做,也省的东想西想的。”
黛玉抬眼看许阳,瞅见她的哥哥正用鼓励的眼光看着他,咬咬嘴唇又说道:“到京城以后,我觉得这边的姑娘跟扬州的姑娘相比,最大的缺点就是小心眼儿,我不是说哪一个人,而是大体上看。我在春薇女学读了三年书,很少听说哪位姐姐因为个针头线脑的跟家里姐妹闹别扭,因为听到一句半句的闲话生闷气,这种事儿不是没有,可是确实很少,就是偶尔有了也很容易放下。可到了京城,这边的姑娘聚在一起,熟识一点的谈起来,心烦的事情总是那么多。我后来想想,为什么呢?其实就是太闲了也太闷了,抬眼看就是带角儿的天空,低下头只能做针线理家务,来来回回见的就是那么几个人做的就是那点子事儿:见的人少了,见识也就少了;呆的地方逼仄了,心胸也就狭小了;总是只做鸡毛蒜皮的柴米油盐事,人也就俗不可耐了……这么一年年的熬下来,越来越钻牛角尖越来越爱胡思乱想,终有一天对着镜子,都会觉得自己面目可憎。”说到这里黛玉眼中已是含泪:“我不想变得面目可憎,我想着,找一点正经的事儿做,是不是就不会没事儿就只想着掉泪了。”
虽然黛玉表面上一直显得不在乎,可是她到了这个年纪怎么可能不为自己的婚姻发愁?林如海为了让黛玉跟许陌婚前感情更好些特地没有早早定亲,就为了让他们婚前有机会相处日后黛玉嫁过去两人不至于无话可说,结果谁知道后来一堆的意外想订定不成,终于拖到再无可能的地步,这不能说是谁的错,只能说是造化弄人。黛玉未必就对许陌情种深种,可毕竟有许陌在那里,她心里是踏实的。可如今,黛玉心里是真的被对未来的不安所充斥了,她本就是性子最纤细的人,怎么可能不胡思乱想?如今能想到做些正事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