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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一副痛心的表情,“你还这么年轻,他们真是太不通人情了!”说着坐正身子,拍去身上草屑,抬手见礼:“在下季无,敢问姑娘名讳?”
易姜当然不会开诚布公,回礼道:“在下易姜。”
季无道:“你我二人同病相怜,可惜我帮不了你了,我的家人已经花了重金赎我出去,最迟天黑我就能出狱了。”
“难怪你高兴地在唱歌呢。”易姜笑得有点难看。
她也猜到自己被抓进来的原因了,八成是因为田单出兵的事,可没他这么容易出去了。这次抓她的不是少鸠,而是齐国王室,也许这条命就要葬送在这次了。
她蜷起双腿,紧咬住唇。
季无托着腮一直盯着她的脸瞧个不停。大概是觉得这样一个雪白干净的小姑娘瘦弱的惹人怜惜,连眼神都柔和起来了,忽而扒着隔栏道:“易姜姑娘若是要求救于家人,我可以帮你传信。我生意遍布山东六国,就是那崤山以西的秦国也有我的足迹,你的口信一定可以带到。”
“算了吧……”易姜摇头,这次谁也救不了她了。
牢中忽然传来狱卒拖动铁链的声音,哐当一声落在地上,骇得易姜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季无见状连忙安抚:“姑娘不必害怕,这世上多的是转机,你肯定能被放出去的。”
易姜惊魂未定,歪过头盯着他。
转机?还能有什么转机?
夕阳西下时分,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牢头带着几名狱卒快步走到牢门前,易姜下意识地往后挪动,却见对方打开了季无的牢门,提着的一口气才松了。
“看来我要早一步出去了。”季无起身,整理衣冠,看了一眼易姜,含笑出门。此时他步伐稳健,身姿挺拔,仪态优雅,与之前在牢里唱歌时判若两人。
他刚离开没几步,牢头竟将易姜的牢门也打开了。
“押走。”两个狱卒奉命上前拖住易姜,仿佛在拖一件破败的死物。
易姜大骇,但被两人架着,双腿使不上半分力气,一路被拖着前行,竟快赶上就要出门的季无。
听到响动的季无转头看来,也很诧异。
易姜借着擦身而过之际一把揪住他衣袖,不顾狱卒的拖拽急急忙忙地道:“你帮我带个信给齐国上卿公西吾,就说牢里的人请他去赵国质子府取一本书!切记!”
季无眼见她被狱卒拖出门去,连忙快走几步追上去答话:“姑娘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马匹轻嘶,车辙辘辘,踏着夜色在质子府门前停下。
童子跳下车,放好墩子,公西吾自车中露面,脚步不停地入了大门。
自驿馆一别,赵重骄这是第二次见他,原本对他就没什么好感,再见他擅自闯入府中,愈发不快。
他立在阶前,刚要呵斥,却听公西吾说了句:“奉王后之命前来搜查桓泽居处。”
虽然搞不懂为什么要搜查居处,但面对重重齐军,赵重骄也无可奈何。
公西吾独自去了易姜住处,在房中静静站了片刻,自床榻里侧的包裹里找出两卷竹简。
一卷是他自己的,不用多看。他拿出另一卷,展开观看良久,眉头渐渐蹙起。
夜深人静时分,易姜在迷迷糊糊中惊醒,睁眼就是明亮的火光。她以为自己就要被处决,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才发现自己人在囚车中,地方太小,根本避无可避。
狱卒将她从车上拖拽下来,一路架回大牢,她终于适应了光亮,才发现公西吾正在牢房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压住心慌坐正:“师兄可算到了,如何,看到我的书了?”
公西吾从袖中取出那卷竹简,易姜一把夺过来,他倒也没阻拦。
“我知道师兄对我的事了如指掌,我手上到底有没有老师传下来的书并不重要,因为你想要的,本来就是我每日手不离卷的这个。”
公西吾不置可否。
易姜稍稍昂起脖子:“怎样,只要师兄救我出去,我便告知师兄这上面写了什么。师兄自己也过目了,这天下除我之外,无人能看懂上面的内容。”
公西吾眼眸微动,半敛火光,动人心魄:“可以。”
易姜忍住胸中起伏的情绪,终于不用被送去不知名的地方了。
“不过我还有个要求。”
“师兄请说。”
“我救你出去后,你必须在齐国为官。”公西吾的声音平淡的似刮入窗口的夜风:“终身。”
易姜心里迅速打着小算盘,瞄瞄牢外举着火把的狱卒,又看看公西吾的脸,忽然站起身来贴近他,蠕蠕私语:“师兄这般要求,不怕我对你的念头死灰复燃么?”
他身上若有若无的熏香沁入鼻息,易姜虽强作镇定,竟有些脸红。
公西吾垂头看着她的双眼:“这就是我的要求,师妹若不答应,便当我没说过。”
易姜昂着的脖子都发酸了,也没从他眼里看出要收回这条件的意思,只能颔首:“好,一言为定。”
☆、修养十六
世人习惯了已知,而很少探索未知,这是亘古不变的通病。
易姜以前一直认为自己的身份是个劣势,任何一步行差踏错都有可能万劫不复。她担心被这里的人发现破绽,因为自己对他们而言是未知,所以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但这次再蹲大牢,她恍然醒悟,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牢靠稳妥的人生,躲避也未必就能安稳一辈子。其实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猜到她的来历,纵然会起疑、揣测、妄下论断,但最后也只能徒留困惑。
所以这并不是劣势,反而是被她浪费已久的优势。
牢门洞开,齐军分立两侧,沿着长长的走道一直排到门外。
易姜被释放出狱。
她整理衣襟,抹抹头发,迈步出门。骄阳当空,再次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感觉真好。
车马恭候,兵士开道。她被请上了车,一路疾驰,并没有走人声鼎沸的大街,而是绕着王宫四周僻静肃穆的大道,一路畅通无阻地前行。
停下时,易姜探头一看,眼前视野开阔,是一片很大的场地,围栏高长,不见边际。正中立着两根高高的雕刻门柱,其上悬额,写着的字宣示此处是齐国教军场。
“先生,请。”
易姜跟着士兵进了大门,里面尘土飞扬,角落圈着许多马匹。其后一望无际,满覆绿草,应该是一片养马场。
中央场地上又围了一大圈竖栏,士兵们在其中演练的声音震彻云霄。其外围是两圈马道,有几个身着盔甲的将士骑着烈马在比拼技艺,真刀真枪的下手可狠,看得她心惊肉跳。
“先生。”易姜转头,士兵朝她抬手做请:“王后在台上等您。”
易姜朝宽木搭成的高台瞥了一眼,拾阶而上。
双爪腾龙屏风前两个侍女打着帛帐,其下坐着个冠服精致的中年女子,黛眉朱唇,面容修饰的一丝不苟。
“桓泽见过王后。”
君王后抬手虚扶一下:“上卿说他有方法使齐国抽身事外,替桓泽先生求了情,我也是惜才之人,也就不为难先生了。”
易姜悄悄瞥了一眼坐在左侧案后的公西吾,他长睫敛住双眸,并无反应。
易姜耳中听着那威武赫赫的演练声,回话道:“桓泽不解,齐国兵强马壮,王后为什么要忌惮秦国?”
“你只看见这一次操练,如何能下论断?”君王后眉心紧蹙,挤出两道细纹来:“齐国能将稀少,唯田单可担重任。少惹祸端,为国为民都是好事。”
易姜又瞥一眼公西吾:“我相信上卿会有良计,不过我这里也有一个法子。王后既然有心与秦修好,那桓泽愿为齐使,出使赵国,与赵太后禀明利害。齐赵两国联盟就此断绝,也好安抚秦国。”
君王后双眼一亮:“此话当真?”
公西吾蓦然抬眼,斜眸一刹:“臣以为不可,就算王后要派使臣,大可以可另派他人。”
君王后摇手阻断他的话:“上卿此言差矣,桓泽先生自赵国而来,必得赵太后信任,此事由她去说,最为恰当。”
易姜立即垂首领命:“桓泽即刻动身,定不负王后所托。”
公西吾视线投来,目若幽潭,深不见底。
质子府内,赵重骄刚刚才收到易姜已被释放的消息,正要叫聃亏去接她,却听说她已经动身去赵国了,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她是怎么出来的?一出来就去赵国是怎么回事?这次换赵重骄在聃亏面前来回踱步了。
聃亏也是眉头紧皱,忧心忡忡,扶着厅门朝大门口张望着,仿佛能将易姜看出来一般:“姑娘刚从牢里出来,连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