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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双意识到他要干什么了:“季深行!那是绵绵的血!你别打她的主意!”
手术室门关上。
执刀医生正要给顾绵输血,门口突然传出一道声音:“慢着!”
“季医生?”
季深行几乎要将唇齿咬出血,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口的:“把那两袋血,拿过来。”
“季医生!”
执刀医生顿住,病床上躺着的,可是季医生的妻子!
季深行目光始终没有看手术台上插着管安静躺着的孱弱不堪的她。
“血站正紧急往这边输送,隔壁病房的产妇情况危机,再不输血,产妇和胎儿都会丧命!”
“可是季医生,这是您的妻子,而且,她怀着孕,如果不及时输血,腹中孩子恐怕……保不住的!”
手术门突然打开,还是那个住院医师:“季医生,产妇没意识了!”
季深行大脑嗡嗡一片。
想起林父林母刚才在外面说的话,他已经害死了他们一个女儿……
想起妙妙……
想起爷爷在手术室,干巴巴地渴望着看一眼曾孙……
脑海里闪过这些时,身体不受控制地走到手术台边,亲手,取下那两袋救命的血——
低头,却看到,明明处在麻醉状态的顾绵,不知何时竟睁开了眼,乌黑的大眼睛,许是盛满了泪水,被洗的晶亮,在暗沉窒息的手术灯光线下,一瞬不瞬的,正安静地看着他。
她的目光里,没有怨恨,没有失望。
有的,只是,悲伤。
像白绫,一圈一圈缠紧了他的脖子,瞬间,窒息。
季深行浑身一僵。
被戳穿了灵魂般的痛楚。
手里两袋血已经被住院医师拿走,手术室的门,咔嚓关上——
顾绵的眼皮,也在这时,盖上。
她本来不会醒的,但因为手术一再拖延,麻醉不够了,她醒了过来,浑身的剧痛抵不过看到的这撕心裂肺的一幕。
他在白大伟那里没做的选择,现在,做了。
她仿佛感觉到,腹部拉扯的疼痛,两个孩子,正在同她道别。
而她躺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做不了……
……
自从嫁给他后,就好像和医院,和手术,和伤害沾了亲带了故。
顾绵醒过来,是第二天。
睁开眼的第一个动作,手抚上肚子。
凌枫,蓝双,卫川,三个人齐刷刷朝病床冲过来。
看到她手摸上肚子的动作,三个人眉眼一瞬凝滞,僵住,黯然。
这样的神情,顾绵不用多问什么,已经知道答案。
心里,无时不刻在痛着的痛,这一刻,加剧,撕裂,毁灭。
“他呢?”
她竟然是那么理智,淡淡地问了出来。
“问那个畜生干什么?!”蓝双泪流满面,想抱住她,又怕碰碎了她:“他对你做的这些还不够吗?还不够吗!”
顾绵笑了,惨白的唇,蒙上了霜一般,寒冷彻骨:“不,我找他,离婚。”
“小双,上次让你准备的离婚协议,备份还有吗?”
蓝双一震,点头。
……
顾绵不顾医生反对,办了出院手术,凌枫推过来轮椅,她坐了上去。
季深行手臂的伤再不能拖延。
经过一晚,已经处于发烧,轻微感染的状态。
他被强行拖到了病床上。
病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季深行艰难地掀开眼皮。
晦暗无光的眸子,定住在门口进来的人身上,再不能移动。
顾绵面色沉静,凌风推着他进来,她甚至安静地看了床上面色惨白如纸的男人一眼。
手里的离婚协议,递了过去。
“签字。”
“绵绵……”季深行,像是火柴划过火柴壁那样干涩嘶哑的声音。
顾绵看着他。
他血红的目光,也在看她。
顾绵没有了耐心,强撑着身体站起来,走过去,握住他因为受伤而几乎没有知觉的右手,把笔塞到他手里,两份协议翻到最后一页,抓着他的手,写下两个歪歪扭扭的,季深行,三个大字。
季深行贪恋的目光不离开她,那么悲伤地望着她。
手下,却也没有反抗的动作。
签好了字,顾绵留下一份协议在他床头,身形站不稳,凌枫过来,扶住她,把她抱上轮椅。
病房门关上了。
属于她的气息,消失。
季深行用了很长时间反应过来,拔掉针头,因为动作太急,而摔下床。
护-士立刻赶过来,看见他匍匐在地上,要往外爬,像是要追什么人,赶紧拦住:“季医生,马上就要手术了,您哪里也不能去!”
“不,我不能让她离开,她一走,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了……”
“季医生,您必须马上手术,要不然您的手就保不住了!”
季深行攀着床爬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推开护-士就往外踉踉跄跄的跑!
凌枫推着顾绵进了电梯,下楼。
蓝双已经把车开过来,停在台阶下,等他们。
凌枫把顾绵抱上车。
车,驶离。
路上,蓝双皱眉:“绵绵,去哪?”
顾绵将手里那份离婚协议攥得死紧,几乎揉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哪里都行,只要……离开他。”
“早该离开了。”蓝双看她那不死不活的样子,目光移动到她腹部,泪流的更凶。
凌枫看后视镜:“季深行上了一辆计程车,追过来了。”
“加速!甩掉那畜生!”蓝双神情冰冷。
车狂飙过大桥。
突然,身后,传来震天动地的响声。
几辆车连环相撞,大桥的栏杆都被撞破。
而那辆耀眼醒目的红色计程车,被撞变形,被挤压着,翻到在路边,车门被撞开,掉下来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身影,头破血流,匍匐在马路上,抬起身子,朝前方伸手——
“绵绵!——”
隔着那么远,那么剧烈的碰撞声,顾绵听见了这一声绝望嘶哑的叫喊。
心脏,蓦地停滞。
凌枫看着后视镜,眉头紧皱:“他出事了。”
蓝双打开车窗,身子跃出去:“真出事了!不会死吧?!绵绵,你……”
顾绵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捂着肚子,下唇咬破,心脏撕裂,眼泪不能停止。
但最终,还是,摇了头。
当一个人被伤到极致的时候,心,冷了,就如同磐石。
有些头,不能回。
有些爱,要割舍。
他和她,隔着伤痛,隔着仇恨,此生注定,不能在一起。
可怕的不是受伤害不是痛,而是受着伤害在痛着,还不愿意醒。
……
身后血光一片。
而她,正走向不再有他的,未来。
季深行,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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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如你们所愿,真的离开了……
快过来告诉我,季叔,让他死让他活……
绵绵肚里的娃,别问我还在不在……
094:缘起
7
深秋的下午,金色从枝叶间筛落,照得人心神恍惚。
在这片蜂蜜色的甜美里,蓝双蹲下-身子,旁若无人地哭了出来。
不远处学校大礼堂传出的震耳乐曲肫。
今天是校庆摩。
昨天,爸爸死在医院。
妈妈打电话给班主任,还在上课,她疯了一样跑出去,赶到时,没有见到爸爸最后一面。
十三岁,于蓝双而言,一整年,是噩梦。
她的大山倒了,人生,从一幢坚实可靠的游轮变成了一页风雨扁舟。
瞬间,黑暗。
掉在小石子路上的泪,汇聚渲染成一小块深色,又被阳光悉数蒸干。
再掉,再干。
她从下午一直哭到,黄昏日落。
……
那个翩翩清瘦的少年,就是在这片夕阳瑰丽逶迤中,出现的。
卫川,本是极不情愿来这所平民学校。
虽然与他的学校只有两个街区之隔,一个是高干子弟贵族学校,一个是普通中学。
要不是,新交的女朋友在这里。
女朋友说今天校庆,有小提琴独奏,非要他来捧场。
十六岁的少年,丫对小提琴屁兴趣都没有。
彼时,敢为女友翘课挑衅教导主任,是相当酷帅狂霸拽的一件事。
酷帅狂霸拽的卫川,一身贵族学校校服出现在礼堂,引起了大范围的躁动。
少年本就长得俊美,琉璃彩色灯光下,唇红齿白的好看着,嘴角,一点坏坏的笑,不羁冷漠,吸睛无数。
女朋友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却是苦了甚觉无聊的少年。
枯坐十分钟,已是极限。
出了礼堂,夕阳余晖斑驳倾斜。
路过小花园时,听到了与大礼堂热闹非凡截然不同的,细小的哭声。
卫川偏了脑袋。
大槐树后面,蹲着的一抹纯白色,乌发流肩,纤瘦背影,耸动。
少年皱眉,静静听人家哭。
不多时,眼前少女站起来。
白衣白裤,裤子屁-股的部位,一团小小的鲜红,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