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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忍心再让他看那些火光和黑烟,便拉了拉他小风衣的连衣帽给他戴上,然后拖着笨重的皮箱,穿过田野小路,向黑暗中的公路走去。
贝贝像以前的如明那样将头搭在我肩上,在帽子里奶声奶气地问玉叔叔,我妈妈买糖怎么还不回来呀!玉叔叔,姥姥说妈妈去世了,去世在哪里呀,那里有很多糖卖吗?你说妈妈不回来是不是迷路了?
我无法回答他,只是将他搂得更紧了。心中说,孩子,玉叔叔一定好好将你带大,玉叔叔宁死也不会再让你出事儿。
抱着睡熟了的贝贝,拖着皮箱背着背包,在漆黑一团的公路上走,我觉得自己是个既无家可归又无处可逃的流浪汉。也许我不该回开封不该回老家,如果我和亚宁一样死在北京,说不定开封和老家就不会出现那么多一连串的事儿。 我想起元宵节在清明上河园晚宴上,因为我周扬吐血昏倒时,平姨曾骂我是扫帚星。我觉得这个词用的好用得巧,我他妈就是一天生扫帚星,挨着谁谁倒霉。也许这真是命。
我走在两边长满白杨树的公路上,边任夜风吹动头发,边祈求冥冥中的耶稣安拉观世音元始天尊以及其他各路可能存在神灵,求他们除掉我身上的晦气,我不想再连累别人为我付出代价。
我想做个平凡的人,哪怕天天骑着三轮车扫马路也好,每个月拿三四百块钱的工资,将贝贝抚养成人,我也就这么甘心一辈子了。
忽然我想到了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命运。我记起安安以前给我说过作过MB的,就会有那个诅咒加身;而秋明则说只要你是G,你同样逃不了这个宿命。而这两个人,我没法否认,我那么欣赏过他们,甚至说已经过了欣赏过了极限,我想我从心里面默默爱过他们。也许我真的是G,不管我承认不承认,我的确那么爱过他们。那些男子。花一样的男子阿。
但想到那个诅咒,心中一阵的寒。我将怀里的贝贝抱得更紧了些,我阵地害怕再失去这个可怜的孩子。
早上七点左右,我全身酸疼地抱着贝贝出现在周扬家门口。低低的白铁围栏和冬青修剪的围墙里,是那么的安静。我正怀疑里面是不是已经没人住了,正当我想转身离开时,别墅客厅的玻璃门被推开了,玲子和小刘师傅从里面走出来,看样子要出门。
我不清楚为什么同老家彻底断绝关系后,却会鬼使神差地来到这里。可能是知觉不知觉的缘故。但我看到玲子和小刘时是那么的高兴,一种莫名的高兴,就像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邂逅了以前的老朋友一般,没有了孤独。
我站在栅栏外面笑着,他们也看到了我,玲子眼尖 ,一下子就看见了我,她忙推小刘:
看!玉宁!
贝贝咯噔一下醒了,从小风衣的帽子里探出小脑瓜,好奇地打量着小别墅和从小别墅里走出来的玲子与小刘。玲子跑出来,惊讶地说你哪里来的这个小把戏这是!当她伸手要接贝贝时,贝贝恐慌地躲了躲,小小的黑黑的脸紧紧贴在我肩上。
我歉意笑了笑。
玲子怔怔看我半天:玉宁,你怎么不说话,难道真的像刘哥说的那样你哑了么?
我苦笑着,没法回答她。只是低眉看着肩上的贝贝。
小刘忙打圆场说:对了,快进屋来吧,雷子回来了。
他打开了栅栏的门,我们边往院子里走他边说:还有陈陈、优优、彦辉、小雅他们也回来看扬扬了;还有阿,那个死老太婆没有带走扬扬,她那天见我不肯送扬扬去火化就气冲冲地走了再没回来,等雷子回来我们才把扬扬送火葬场。雷子一直要找你,说有事儿,我们打你手机都打不通,也不知道你老家在哪里,便在家里等。雷子说只要你在家你肯定回来,他们等了你都好几天了。
玲子笑着附声道:这不可就来了?
说着我们一起走进客厅。客厅和以前没什么区别,除了落地窗前那架大黑三角钢琴外,所有的陈设还是那么简朴,和以前没有两样。只是正中央的组合条几上放了周扬的黑框的遗照。
照片上的周扬正是我印象中的,很漂亮,漂亮的细眼睛,漂亮的长碎发,漂亮的银耳钉。他还是那么熟悉,那么生动,仿佛一叫便会开口答应。
小刘向楼上喊了一声,楼上便跑下一个身影,我一眼便看到了那张黑黑的真诚的脸。是雷子,真的是雷子。
雷子也极兴奋,他甚至衣服都没有穿好就跑下来,站在我前头。我以为他要说些客套话,但他却只是轻轻地说,把孩子给玲子。
我不明所以地把贝贝递给玲子,他又轻轻帮我摘下我装着亚宁的骨灰盒的背包放到沙发上去。像个丈夫迎接出差回来的妻子那样精心。我虽然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却还是很听他的话作了。
看着我,他说。
我马上就知道我在自作多情了。因为我刚一身轻松地抬头看他,还没看见他的眼睛,就看见一只拳头劈头劈脸打过来。我脸上重重挨了一拳,正打在眉中央,打得两眼金星乱晃。我一下子给打傻了,还没想到躲,左颊上又重重挨了一拳,嘴里面马上满是甜津津的液体。我咳嗽一下,一口血喷出来,随即捂住眼睛跌倒在地上。
我听见玲子的尖叫和贝贝大哭的声音。当我勉强睁开眼看他时,我已经给雷子抓着胸口的衣服拎起来,他不顾小刘的拦阻狠狠掴我的脸,边抽边狠狠地骂你这个该死的东西,你还我扬扬,你还我扬扬。
我想说扬扬的死是因为心脏病关他妈我什么事儿,但我没有敢把这句没良心的话说出口,只是怯怯叫了声:
雷子。
我竟然发现自己一下子又能说话了,而且刚才叫雷子的名字,那么清晰。
雷子稍稍一愣,便给楼上冲下来的陈陈和彦辉拉开了。
陈陈喊发神经阿你!玉宁都给你打出血了你还想怎么样!难道你非要把玉宁打死才解恨阿!小刘则忙把我拉到沙发上安慰说玉宁对不起啊,雷子因为扬扬刚去,心情不好,你千万别放心上;再说你也没少来看扬扬,扬扬临死前还因你高兴呢你忘啦!你不亏欠扬扬什么,可千万不能多想…………要我说这顿打也没白挨阿,你看,你这么多天的哑巴给雷子几拳就给打好了,是件天大的好事儿啊!
那边的雷子面有愧色,他甩开陈陈和彦辉,慢慢走到我面前,坐到对面的沙发上去,轻轻说:对不起,刚才火气太大了。
我一直没有哭,虽然刚才给打得吐血也没有哭,可听见他这句话,我的泪却刷一下滑了一脸。
他马上慌了,起身到我旁边用胳膊揽住我的肩,腾出一只手擦我嘴唇边的血沫子:对不起啊,对不起别哭了,我,我。
雷子一时找不到安慰的话来,只是用力抱住我。我从他臂弯里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和踏实,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周扬对他那么依赖。
这个给人依赖感的雷子阿。
玲子也边哄贝贝边劝我别哭了玉宁,看孩子都吓成什么样儿了!
我侧过头看雷子黑黑的脸和真诚的眼神,竭力笑了笑说雷子,我没哭,是见到你高兴。
雷子眼中却马上又噙满了明晃晃的泪。他抿了抿唇向旁侧了一下又转回来,总算把快落下的泪水给逼了回去。他也勉强笑了笑,露出一双深深的酒窝。很漂亮。
一瞬间,我看出来,眼前这个黑黑脸庞、黑黑眼睛的雷子,是我生命中出现的所有优秀男孩子的总合,当然,他也是那些优秀男孩子中最后的一个。他似乎不单纯是他,他身上有亚宁的诚恳、有周扬的清涩、阿威的懂事、安安的体贴和秋明的知心。
但他又的确是他,他是雷子,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没有人能替代他或取代他。我仿佛看见自己的宿命,落到这个人身上。就像鸽子坠落到河水之上。
雷子揉了一下勉强没有落泪的眼,强笑了笑说干什么呢我这是,你刚不哭了我又想哭,真搞笑!对了,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说着他起身兀自往楼上去。小刘推了推我说去吧,和他说说话,他自从回来和谁都没有说话,每天里都是在扬扬的屋子里发呆。你过去和他先说会儿话吧,我和玲子再去找律师跑跑周副的事儿,不耽误回来作午饭。
在周扬的卧室里,雷子面对落地窗站着,背对着我问:你明明知道扬扬快不行了,为什么还不答应作他的BF陪他走完最后一段路?我之所以离开他,就是因为他对你太用心,我想给你们机会让你好好疼他一回。可当我离开后,你却又抛下他根本没有管过,到扬扬去世你都不在他身边,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苦,你知不知道扬扬在我心中是什么位置!早知道你这么不负责任就是打死我我也觉得不会轻率地把他交给你!
我说对不起,周扬他不是G,他说他一直爱的是苏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