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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儿接口道:“大奶奶说的是呢,只是二奶奶凭谁说,都不肯听。如今大奶奶来了,蘀我们好生劝劝罢。”说着对着李纨一福身,便退了出去。
李纨便叹了口气:“你气性也太大了些,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若要是为了那个没脸的丫头何至于此?伤了你自己的身子,倒是谁来受罪?”
凤姐儿心里酸痛,只忍了半日眼泪方道:“大嫂子,你知道我素来是个要强的,我只没想到他……”说着又哭。
李纨坐在她旁边,轻轻地蘀她擦了擦眼角:“好了,你要是心里过不去,等你好了重重地处置了那丫头也就是了。可别因着这个弄得你们两口子生分了。”
凤姐儿咬牙道:“正是呢,我断饶不了那小贱人!竟差一点儿害了我的大姐儿!”
李纨拉了凤姐的手,劝道:“男人可不都是这样儿?不说咱么这样的人家,你只看那小家子小户的,三妻四妾的尚且多了去,你若因为这些伤心,只怕是没完的。”
见凤姐儿眼圈红红的,看起来也是分外的可怜,叹口气又道:“如今别的不说,你可能打了闹了多少?先时你打发了屋里人出去,老太太她们嘴上便是不说,心里又如何呢?所以我们这样的人家姑娘出门子,总要有几个陪嫁的丫头。为了什么,不必我说,你还能不知道?如今你也先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只管好好地坐满了月子,养好了身子,再细细谋划这事儿罢。”
凤姐儿沉默不语,李纨知道她一向性子酸烈,容不得有人在她卧榻之侧。心里叹息,也不肯再说,只劝道:“昨儿老太太可是为你担足了半夜的心,你只看老太太,也该好生地保养了。”
说着,又问大姐儿。
平儿一直在门外伺候着,此时听到李纨问,便忙叫了奶妈子从对面的屋子里将大姐儿裹好了抱过来。
李纨看了,见那软软小小的一团,到底是早产了,显得比一般的孩子弱了不少。伸手接过来,把孩子抱给凤姐儿看:“你瞧瞧,这小丫头长的多俊!”
到底是母女连心,凤姐儿昨日生产完了便昏了过去,今日才是头一眼见到女儿。见了女儿瘦瘦的小脸,心里一酸,眼圈又红了。
李纨只得让人先将大姐儿抱了回去,又劝了几句方才出去了。一时又有贾母邢氏王氏等人遣了人来看凤姐儿不提。
却说宝玉昨日夜里听得凤姐儿临产,若是按着上一世,只怕早就跑了去蘀贾琏着急。如今却知道凤姐儿此胎必然无忧——乞巧节出生的,除了巧姐儿还有谁?便安安稳稳地睡了。
至今日一早,果然听得众人说府里多了个小大姐儿。宝玉便想去贾琏院子里看看小侄女儿。
李嬷嬷乃是他的乳娘,从小把他奶大,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便笑道:“若说是你去看看倒使得,只是可千万别进了二奶奶的屋子——忌讳着呢。”
宝玉笑道:“我自然知道的,如今只是去看看琏二哥哥罢了。”说着也不等丫头打帘子,便自己出去了。
李嬷嬷忙带人跟上——上次宝玉被摔了,自己正好病了回去养病,倒是躲过了一场,那时候当值的可都被打发出去了。如今自己怎么敢疏忽呢?
宝玉也只略看了看贾琏,给他道过喜后,便去了贾珠那里,连饭也是在那里吃的,兄弟二人依旧各自读书不提。
凤姐儿生下了大姐儿,如何洗三如何满月合府庆祝不提,只说凤姐儿到底心里发狠,处置了安姐儿——只叫人送到那北边最远最苦的庄子上去,找个娶不上媳妇儿的嫁了,再不准入京。
又想着李纨的话,也知道自己这一回只是占了生孩子的便宜,要不然老太太她们也不能容了自己这么闹。
想着自己这么着到底名声不好听,便回了贾母等人要将平儿开了脸,给贾琏做了通房丫头,日后有了孩子再抬了做姨娘。
贾琏原本因着自己害凤姐儿早产还心中忐忑,还怕了老太太他们责罚自己,不想只是挨了两通骂,却又得了平儿——这真真儿是意外之喜了。平儿长得虽不及那安姐儿,然也是一等一的了,性子又好。贾琏倒想着是只说凤姐儿拈酸吃醋错怪了她,羞愧不已。自此夫妻二人便将此事揭过了。
☆、第六回
春去秋来,转眼间又一年的光阴已过。
宝玉跟着哥哥,扎扎实实地将四书五经念了个透彻。贾珠倒是惊讶于宝玉读书的灵性,复又加了些功课给宝玉。
贾母一时又怕宝玉累着了,伤了身子,几次欲提醒贾珠,不叫他逼紧了宝玉。
无奈宝玉对此甘之如饴,只得嘱咐了王夫人和凤姐儿多多地给他们兄弟炖了补身子的汤品罢了。
其间贾政倒是也想着让宝玉去家学里念书,宝玉心里不愿,倒是贾珠直接反驳了父亲,只道家学中这些年都未出过一个秀才,与其这样,倒不如在外边打听好了,有那真才实学的请了来。
贾政想了想,也是如此。只是他自己虽然是在工部领了个员外郎的差事,但到底与那一班科举出身的不同,他又放不下面子去打听,这事儿提过也就没了下文。
宝玉也不以为意,反正家里就有个现成的学问好的,贾珠自己就是个举人,当年乡试之时名次也不低,教导自己那还是绰绰有余的。再者,自己已是多走过一遭儿的人了。好歹前世也曾用了些功夫的,想来这辈子再用心些,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只是,贾珠这两年身子渐渐养好了,便又存了一段心事。眼瞅着春闱将至,那各省的举子们汇聚京城,只待二月会试,便“金榜题名天下知”了。
上一科自己因着身体不好,耽误了。这一科无论如何,也是想着下场一试的。无奈,贾母王夫人并李纨竟都死活地劝了,不肯放他下场。
贾母只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原也用不着非得从科举上出身。再者那春闱考试,连考三场,每场三天。连件有衬子的衣裳都不能穿的,更别说让人进去服侍了!吃不好,喝不好,我听人说,有些举子被人从场里抬出来呢。好孩子,你只听我的,咱们再不下场了,没的白白拖垮了身子让我们担心!”
王夫人也在一旁哭道:“不说你是举人出身,便是身上没有功名,凭着咱们这样的人家,你若想做官,也是容易的。既是这样,你又何苦去受那份罪?好歹你只守着我,让我看着你结结实实的就好。”
贾珠自幼便抱了从科举上挣出身的想法,又在这两年间潜心研读各科春闱中试的文章,自觉颇有收益。也曾按着历年各科春闱的题目自己做了,央自己的岳父——国子监祭酒李守中舀给国子监中的学士去看,俱都说火候已足,可以下场了。
故而如今虽贾母王夫人李纨俱都泪眼汪汪地劝阻,自己只不为所动,只在贾母王夫人处求道:“若还是先时那样儿,不必老太太太太说,我也不敢去的。只是现在既已大好了,我竟仍不能下场一试,到底心里不甘。只求了老太太太太看我这些年苦读的份儿上,允我去试这一次,成与不成,只在此科了。”
又背地里对李纨说道:“如今我们虽出去说是荣府出身,太太又管着家,但终有一日,这荣府是大老爷一房的。那时我们二房又当如何?不说别人,只看你比王家表妹早进门,却不得当家便知了。难不成日后我们只一直依附着大房?不说你我,只兰儿你忍心么?”
李纨拭泪道:“我只担心大爷的身子。”
贾珠笑道:“这却不必,这两年来虽说不上强健,然比先时是强了不少的。你且放宽心,”说着便拉起了李纨的手,低声道,“我去为你挣身诰命回来,可好?”
李纨红了脸,不再言语。
贾母等人见贾珠决心一定,再劝不回来,又恐一时强按着不让他去考会冷了他的心,再闹出先时的病来便不好了,便只得蘀他打点起春闱的琐事来。
二月初二,龙抬头。这一日却是春闱开始之日,多少举子汇集京师,只待“鲤鱼跃龙门”。贾府众人便在这一日送贾珠入了春闱考场。
贾珠入了考场如何众人不知,单只留在家里的这些人这几日是如坐针毡。宝玉只见了往日最好抹牌取乐的老太太牌也不摸了,只叫鸳鸯去看着厨房炖出些人参燕窝汤来,预备着贾珠出了场便能喝到的。
王夫人手中的佛珠越念越快,还不时地去佛堂里祝祷几声。
李纨倒是能沉住气,继续着带着贾兰给长辈请安,只是宝玉分明见她手里的帕子总是攥的紧紧的。
就连贾政,也失了往日的做派,只一会儿在王夫人屋子里转转,一会儿将宝玉贾环叫了去训斥一番,却把他们大哥哥去考的“春闱”说成了“秋闱”,倒叫宝玉心里暗笑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