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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理那个贱人!”盖亚说。
然而,苏克文达压抑的啜泣并不仅仅是因为恐惧。她曾经那么喜欢克里斯塔尔,而她知道克里斯塔尔也喜欢她。她们一起在运河上度过了那么多下午,又有那么多次一起坐小巴回家。她对克里斯塔尔后背和肩膀的线条比自己的还要熟悉。
她们和贾斯万及她的朋友们一起回了学校。其中最帅的男生成功地跟盖亚搭上了话,到校门口时,他正在拿她的伦敦口音开玩笑。苏克文达到处都没看到克里斯塔尔,但她看见远处有肥仔·沃尔,正和安德鲁·普莱斯一起大步往前走。不管在哪里,她都能立刻认出肥仔的身形和步态,就像体内的本能会帮你注意到黑黢黢地板上一只爬行的蜘蛛一样。
走进教学楼时,她感到一阵又一阵反胃。现在要对付她的有两个人了:肥仔和克里斯塔尔联手。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俩现在是一对儿。想到这里,苏克文达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彩色而生动的画面:她躺在地上流血,克里斯塔尔一帮人在踢她,肥仔·沃尔在一旁笑着看热闹。
“我要去厕所,”她对盖亚说,“教室见。”
她冲进最近的一间女厕所,把自己关在一个隔间里,坐在关着的马桶盖上。要是她现在死了就好了……要是她可以永远消失就好了……但是周围物体的表面如此坚硬,它们拒绝在她身边消融,而她的身体,她可憎的、“雌雄同体”的身体,还在顽固地、笨重地活在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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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下午的上课铃响了,她惊跳起来,冲出卫生间。学生们正沿着走廊排队。她调转方向,冲出了教学楼。
其他人也逃过课。克里斯塔尔逃过,肥仔·沃尔逃过。如果她能逃出去,在外面躲一下午,说不定就能想出个保护自己的方法。或者她可以走到一辆汽车前。她想象着那辆车撞上她的身体,撞烂她的骨头。全身粉碎地躺在马路上,她会死得有多快?她还是宁肯淹死,让冰冷而干净的水带她进入永久的睡眠,没有梦的睡眠……
“苏克文达?苏克文达!”
她的胃开始翻搅。特莎·沃尔穿过停车场,快步向她跑来。在一个疯狂的时刻,苏克文达想过逃跑,但对徒劳结果的预感战胜了她,于是她站在原地,怀着对那张平庸的蠢脸和她那个坏儿子的憎恨,等着特莎追上她。
“苏克文达,你在干什么?你要去哪里?”
她甚至都编不出假话来回答。她绝望地一抖肩膀,彻底投降了。
特莎直到三点钟才有约见。她应该把苏克文达带到办公室,并向上汇报她的逃课行为。可她并没有那样做。相反,她让苏克文达跟着她上了楼,进了那间挂着尼泊尔墙饰和“儿童热线”海报的教导室。苏克文达以前从没去过。
特莎开始说话,时不时停顿一下,鼓励苏克文达开口,但没有得到回应,只好自己接着往下讲。苏克文达手心冒汗,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鞋。特莎认识她的妈妈——特莎会告诉帕明德她试图逃课——但如果她告诉她原因呢?特莎会不会,或者说特莎能不能插手处理这件事呢?不,涉及到她的儿子就不行,众所周知,她管不了肥仔。但是克里斯塔尔呢?克里斯塔尔到教导室来……
如果她告状,会不会被揍得很惨?可即使她什么都不说,也照样逃不了一顿打。克里斯塔尔那帮人已经准备好对付她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苏克文达?”
她点点头。特莎鼓励她道:“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于是苏克文达说了。
她可以肯定,在特莎边听边微微皱起的眉毛中,不止有对她的同情。也许特莎在担心,若是帕明德听到自己对凯瑟琳·威登的诊断在大街上被人叫骂,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坐在厕所隔间里时,苏克文达自己也没有忘记担心这件事情。或者,特莎不安的表情是因为她不想责罚克里斯塔尔·威登。毫无疑问,克里斯塔尔也是特莎最喜欢的学生之一,正如她是菲尔布拉泽先生最喜欢的学生一样。
她觉得不公平!一种强烈而刺痛的愤怒冲破了苏克文达的悲惨、害怕和自我厌恶,把日常包裹住她的担忧和恐惧都扫到一边。她想到克里斯塔尔一帮人作势向她冲过来的样子,她想到每节数学课时肥仔都在她背后伸出毒舌嘀嘀咕咕,还有她昨晚刚刚从自己“脸谱”主页上删掉的留言:
蕾丝边:女性对女性的性取向。又称女同性恋。语出古希腊莱斯瓦斯岛(Lesbos)。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说这话时,苏克文达感到血直朝自己耳朵上冲。
“知道什么……?”特莎仍然一副为难的表情。
“知道有人抱怨过妈妈对她曾外祖母的治疗。克里斯塔尔和她妈妈根本不和家里其他人讲话。或许,”苏克文达说,“是肥仔告诉她的?”
“肥仔?”特莎不解地重复道。
“嗯,要知道他们俩在约会啊,”苏克文达说,“他和克里斯塔尔。或许是他告诉她的。”
看到每一滴职业化的冷静都从特莎脸上流失,苏克文达感到一丝苦涩的满足。
9
凯·鲍登再也不想踏进迈尔斯和萨曼莎家的门槛。她无法原谅他们见证了加文对她的冷漠,还有迈尔斯屈尊俯就的笑声,他对贝尔堂的态度,以及他和萨曼莎谈论克里斯塔尔·威登时嘲讽的口气。
尽管加文事后道了歉,并半真半假地重申了对她的爱情,凯还是忍不住设想他和玛丽几乎鼻子碰鼻子地坐在沙发上的画面,还有他跳起来替她收拾餐具,以及他夜色中送她的情景。几天后,当加文告诉她自己去玛丽家吃了晚餐时,她费了很大劲才控制住不发脾气,因为他在她霍普街的房子里除了吐司之外什么也没吃过。
或许她不能说“那个寡妇”任何坏话,因为那女人在加文口中简直宛如圣女一般,但莫里森两口子就不同了。
“我无法说我很喜欢迈尔斯。”
“他也不能算是我最好的朋友。”
“照我说,要是他当选,戒毒所就完了。”
“我不觉得会有什么不同。”
加文的冷漠,他对别人痛苦的无动于衷,总是让凯感到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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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人会支持贝尔堂吗?”
“科林·沃尔吧,我猜。”加文说。
于是,周一晚上八点钟,凯走上沃尔家的车道,摁响了他们的门铃。从门前的台阶上,她可以看到萨曼莎·莫里森那辆红色的福特嘉年华停在三栋房子开外的车道上。此情此景更激发了凯的斗志。
沃尔家的门被一个身穿扎染衬衫、相貌平平、身材短粗的女人打开了。
“你好,”凯说,“我是凯·鲍登。不知能否让我跟科林·沃尔先生谈一谈?”
有那么短短一瞬间,特莎愣愣地盯着门口那个年轻漂亮的陌生女人,脑子里闪过一个非常荒唐的念头:科林有外遇,他的情人现在找上门来了。
“哦——好的——请进。我是特莎。”
凯恳切地在门垫上擦了好几下脚,然后跟着特莎进了一间比莫里森家小且简陋却更温馨的起居室。一个高个子秃顶男人正坐在扶手椅上,腿上放着笔记本,手里握着一支笔。
“科林,这位是凯·鲍登,”特莎说,“她想跟你谈谈。”
特莎看到科林惊讶和戒备的表情,立刻知道他并不认识那女人。真是的,她有些惭愧地想,你在想什么啊?
“对不起,这样冒昧地不请自来,”凯对站起来同她握手的科林说,“我应该先打电话的,但是你——”
“是的,我们家的号码不在电话簿上。”科林说。他比凯高很多,眼睛在镜片后显得特别小。“请坐。”
“谢谢。我来是跟你讨论选举的,”凯说,“这次教区议会的选举。你和迈尔斯·莫里森都参选了,对不对?”
“是的。”科林紧张地说。他知道她是谁了:就是那个想采访克里斯塔尔的女记者。他们还是找到他了——特莎不该放她进来的。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有所帮助。”凯说,“我是一名社工,主要在丛地工作。我可以给你一些贝尔堂戒毒所的资料和数据,莫里森似乎十分想要那些信息。据我所知,你是支持戒毒所的,对不对?你会支持它一直开放?”
突如其来的轻松和喜悦几乎让科林头晕。
“哦,是的,”科林说,“是的,我会的。是的,我的前任——我是说,这个位子上的上一位议员——巴里·菲尔布拉泽——绝对反对关闭戒毒所。我同样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