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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另外一些——我猜你们把那叫做赭石色——是牛啃过的草地。”
埃蒂想起了他在庄严剧院看过的所有西部片: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保罗·纽曼,罗伯特·瑞德福,李·范·克利夫。“在我的土地上,人们总是谈论牧场主和饲养羊群的农夫之间的矛盾,”他说,“因为据说羊把草吃得太干净了。连根都吃了,所以来年草都长不出来了。”
“这完全是瞎扯,不好意思,”欧沃霍瑟说,“羊群是把草啃得很干净,但是我们会把牛群赶到那边去。牛的尿里全是草籽。”
“哦,”埃蒂说。他想不出其他可说的话。这么看来,他刚刚说的矛盾确实蠢得出奇。
“走吧,”欧沃霍瑟说,“白天快过去了,广场那边有一顿盛宴等着我们呢。全镇的人们都在那里迎接你们。”
还要好好看看我们,埃蒂想。
“带路吧,”罗兰说,“我们今天傍晚就能到达。我说得不错吧?”
“嗯,”欧沃霍瑟说,然后腿夹紧马的两侧,把马头拽过来(光是看看这个动作就让埃蒂替马叫疼)。他沿着小路往卡拉前进。其他人跟在后面。
5
埃蒂永远都不会忘记和卡拉的人们首次相遇的情景;他毫不费力地就能想起其中的细节。他认为那是因为那晚经历的一切都让他惊奇,而当一切都让人惊奇的时候,事情本身就会抹上梦幻一般的光彩。他还记得讲完话之后所有火炬的颜色都变了——那些火炬奇怪的、会变化的光芒。他记得奥伊出乎意料地向人群打了招呼。那些扬起的脸、他的恐慌和他对罗兰的愤怒。苏珊娜坐在钢琴凳上,当地人管那叫乐凳。是的,总会想起那一幕。但比关于他心爱的女人的记忆更鲜明的,是关于枪侠的记忆。
关于罗兰跳舞的记忆。
但是在这些事情之前,他忘不了的是骑马走在卡拉的主街道上,和他的不祥预感。他对于以后凶险日子的预感。
6
日落一小时前他们来到了镇上。云层已经散开了,露出了当日最后一缕红光。街道上空无一人。街面上铺着油土。马蹄在布满车辙的路面上发出闷响。埃蒂看到一个车马出租所,那个叫旅人之家的地方看上去是像是寄宿公寓和饭馆的混合体。街那头高大的两层建筑肯定就是卡拉的集会厅了。集会厅的右边被火炬的光芒笼罩着,他猜想人们就是在那里等着他们的,但在他们进来的镇子的北边却什么人都没有。
这种寂静和空荡荡的街道让埃蒂不寒而栗。他记起了罗兰讲过的苏珊站在后车板上驶向眉脊泗的最后那次旅程,她的手被绳子绑在身前,脖子上套着绞索。她经过的那条路也是空荡荡的。起初是空的。然后,离大路和丝绸牧场路的交叉口不远的地方,苏珊和她的押送者遇到了一个农夫,用罗兰的话说,那人长着一双屠夫的眼睛。过一会儿,人们会拿蔬菜和木棒来打苏珊,甚至还用石头,但是这个农夫是第一个出手的人,他攥了满把的玉米皮,在路上就开始把玉米皮往苏珊身上扔了,在苏珊去往……去往杀人树的路上,那个远古人的收割节仪式。
他们骑马去卡拉·布林·斯特吉斯的路上,埃蒂一直觉得他们会碰上那个农夫和那双羔羊屠杀者的眼睛,还有他满把的玉米皮。因为这个镇子让他有不好的感觉。并不是邪恶——苏珊·德尔伽朵死去的那个晚上,眉脊泗给人的是邪恶的感觉——而是比邪恶简单得多的东西。像厄运、错误的选择,不祥的预兆一类的东西。也可能是不好的卡。
他侧身转向老斯莱特曼。“见鬼,镇上的人呢,本?”
“那边。”斯莱特曼指着那片被火炬照亮的地方说。
“为什么他们这么安静?”杰克问。
“因为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卡拉汉说,“我们这里很闭塞。我们时不时见到的外人只不过是些商贩,强盗,赌棍……和盛夏时节有时在这边停留的水上市场。”
“水上市场又是什么?”苏珊娜问。
根据卡拉汉的描述,那是一艘靠桨轮推进的大平底船,涂着花哨的颜色,船上全是小店铺。这些生意人沿着德瓦提特外伊河顺流而下,在新月地带中部的卡拉各镇停留,直到货物都卖完。大多数都是些劣质货,卡拉汉说,但埃蒂并不确信他的话是否全部可信,至少水上市场那部分是否可信不好说;谈话间他对于那些年代久远的传统有一种几乎是无意识的反感。
“其他的外来人到这里偷走他们的孩子,”卡拉汉最后说。他指着左边,那边有一个狭长的几乎占据了半条街的木制建筑。埃蒂看到那栋建筑的台阶扶手不是两条也不是四条,而是八条。长长的扶手。“图克的百货店,希望你享受它,”卡拉汉说,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讽刺的意味。
他们终于来到了广场。后来埃蒂才估算出到场的人数大概有七八百,但他第一次见到那群人的时候——在夕阳的红光下那一大片帽子,头巾,靴子和因劳作而变得粗糙的手——看上去人山人海,不知其数。
他们会往我们身上扔狗屎的,他想。往我们身上扔狗屎然后喊着“杀人树”。这个想法荒谬但却很强烈。
卡拉的人们向两边分开,露出了地上的青草,这条过道通向一个木制平台。广场四面全是装在铁笼子里的火炬。就算是那样,火炬也发出正常的黄光。埃蒂闻到了浓烈的油味。
欧沃霍瑟下了马。卡拉的其他人也是。埃蒂,苏珊娜和杰克则看着罗兰。罗兰没有立即下马,他的身体稍稍前倾,一只胳膊放在马鞍的前部,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然后他脱下帽子,将拿帽子的手伸向众人。他轻拍了喉咙三次。人群中传来一阵低语。是赞赏还是诧异呢?埃蒂不清楚。但没有怒气,绝对没有怒气,这是一件好事。枪侠将一只穿靴子的腿跨过马鞍,轻轻地下了马。埃蒂则更加小心翼翼地下来了,他清楚现在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他刚才就把苏珊娜的背带放在了背上,现在他背靠着她的马站着。苏珊娜则从马背上滑到他背上,动作熟练,显然这是她经常做的。当人们看到她的腿在膝盖上方就断掉了的时候又开始窃窃私语。
欧沃霍瑟大步朝平台走去,一路还和几个人握了握手。卡拉汉紧随其后,不时在空中划个十字。人群中伸出几双手来牵马。罗兰,埃蒂和杰克三个人并排往前走。奥伊还待在杰克从本尼那里借来的油布做成的大口袋里,好奇地四处观望着。
埃蒂意识到他可以闻到人群的味道——汗水、头发和晒黑的皮肤,还有有时冒出来的西部片里的角色通常称之为(这称呼带着轻蔑,就好像卡拉汉说起水上市场一样)“嘘嘘水”的味道。他还能闻到食物的味道:猪肉和牛肉,新鲜的面包,煎洋葱,咖啡和格拉夫。他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但他并不饿。不,不是真觉得饿。他始终摆脱不了这个念头,那就是他们正走的这条路会消失,人们会对他们群起而攻。他们是那么安静!在附近的某处他听见了欧夜鹰和三声夜鹰今晚的第一次叫声。
欧沃霍瑟和卡拉汉登上了平台。埃蒂警觉地看到来接他们的其他人都留在台下。可是罗兰毫不迟疑地走上了那三个宽大的木台阶。埃蒂跟在他后面,他很清楚自己的腿有些发软。
“你还好吧?”苏珊娜在他耳旁说。
“还行。”
平台的左边有一个圆形的舞台,上面站着七个人,都穿着白衬衫,蓝牛仔裤,系着宽腰带。埃蒂认出了他们手上拿的乐器,虽然曼陀林和班卓琴很可能会奏出些让人想撒尿的古怪声音,但看到这些乐器仍然让他稍稍放心了一点。要是活人祭祀的话,他们可用不着雇乐队,是不是?那种情况下只需要一两只鼓来煽动观众就够了。
埃蒂背着苏珊娜转过身来面对人群。他很沮丧地看到从主街的尽头开始的过道真的消失了。人们都仰着脸看着他。男人和女人,老人和青年。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笑容,而且人群中一个孩子都没有。有些脸是长年暴露在阳光下的,脸上的龟裂可以作证。那种不祥的感觉又一次向他袭来。
欧沃霍瑟走到一个木桌旁。桌上放着一根飘动的大羽毛。那农夫拿起羽毛把它高高举起。本来就安静的人群现在是一片死寂,埃蒂可以听见有些老人呼吸时肺部发出的格格声。
“放我下来,埃蒂。”苏珊娜小声说。埃蒂不愿意这样,但还是照做了。
“我是七英里农庄的韦恩·欧沃霍瑟,”欧沃霍瑟说,他已经走到了台子的边上,手里举着那根羽毛。“听我说,我请求。”
“我们说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