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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手中正拿着的几个衣架放回衣篮里,朝房子走过去。
“去哪儿,妈?”赫顿问,赫达也跟着问,“去哪儿,妈妈?”
“别管,”她说。“只要看好你们的弟弟妹妹。”
“为什么—么么?”赫达呜呜地抱怨。她呜呜一下停住了。这些天要是她把声音拖得长了点,她妈妈会把她痛打一顿。
“因为你们年龄最大。”她说。
“可是——”
“闭嘴,赫达·扎佛兹。”
“我们会照看他们,妈。”赫顿说。她的赫顿总是最听话,也许不如他姐姐聪明,但聪明不是一切。远远不是。“要我们把衣服晾完吗?”
“赫顿—顿顿……”是他姐姐。又是那烦人的呜呜声。不过扎丽亚顾不上管他们了。她只是看了其他几个孩子一眼:利曼和利阿,都是五岁,还有亚伦,两岁了。亚伦光着身子坐在泥土中,开心地把两块石头碰在一起发出声响。他是少有的单生儿,村子里的女人为此多么羡慕她啊!因为亚伦总会是安全的,而其他人,赫顿和赫达……利曼和利阿……
她突然明白了在这种日子里,他中途就回家可能意味着什么。她向神祈祷不是这样,但是当她来到厨房,发现他往外看孩子们的样子,她几乎确信就是这样。
“告诉我不是狼群,”她说话的声音干涩而狂乱。“说不是。”
“是的,”逖安回答。“三十天,安迪说——一个满月到另一个满月。而且在这方面安迪从没——”
他还没说完,扎丽业·扎佛兹就双手紧握太阳穴尖叫起来。旁边的院子里,赫达跳了起来。过一会儿她就会往房子跑去,不过赫顿拽住了她。
“他们不会要利曼和利阿这么小的孩子,对吗?”她问他。“赫达和赫顿,可能会,但是不会要我的小不点吧?噢,他们要不了半年就六岁了!”
“狼群最小连三岁的都抓过,你知道的,”逖安说。他的双手张开又握上,张开又握上。他体内的感觉继续变得强烈——比单单生气更深切的感觉。
她看着他,泪水从脸上哗哗流下。
“也许是说不的时候了。”逖安几乎没认出自己说话的声音。
“怎么能呢?”她低声说。“以神的名义我们怎么能呢?”
“不知道,”他说。“但是过来,女人,我求你了。”
她走过来,又转过头看了看在后院的五个孩子最后一眼——好像要确认他们都还在那里,还没有狼群把他们带走——然后穿过客厅。祖父坐在熄灭的炉火旁一个角落的椅子里,垂着头,打着盹,无牙紧闭的嘴巴还滴着口水。
从这个房间看得到牲口棚。逖安把妻子拉到窗边用手指着。“那里,”他说。“你看见他们了吗,女人?你能看清楚他们吗?”
她当然能。逖安的妹妹,身高六英尺半,这会儿正站着,连衣裤的裤带已放下,她从雨桶里把水泼在乳房上,硕大的乳房闪闪发亮。站在牲口棚门道处的是扎勒曼,扎丽亚的亲兄弟。他差不多七英尺高,和珀斯老爷一样魁梧,和安迪一样高大,和那个姑娘一样面无表情。一个强壮的年轻男子看到一个强健的年轻女子的胸脯像这般裸露在外,他的裤子里肯定会惹人注目地鼓出一大块,可是扎利①『注:扎利,扎勒曼的昵称。』的却没有。永远也不会有。他是弱智。
扎丽亚转身对着逖安。他们看着对方,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没变成弱智只不过是因为偶然的运气。就他们俩所知,阴差阳错,很可能现在就是扎利和逖阿站在这里观看外面牲口棚那里的逖安和扎丽亚,身体变得巨大,脑子变得空无。
“我当然看见了,”她告诉他。“你以为我是瞎子吗?”
“你有时不是希望自己是吗?”他说,“看到他们那种样子?”
扎丽亚没有回答。
“不正常,女人。不正常。从没正常过。”
“可自从远古以来——”
“去他妈的远古!”逖安喊道。“他们是孩子,我们的孩子!”
“那么你愿意狼群把卡拉烧成平地吗?让我们大家的喉管被割破,眼睛在头颅中被油炸吗?之前发生过的,你知道。”
他知道,没错。但是除了卡拉·布林·斯特吉斯的男人,谁会纠正这个错误呢?在这些地区,当然没有执政当局,甚至连治安官也没有,无论什么级别的。他们只能靠自己。即使早前,当内领地闪烁着光明和秩序时,他们在这里也没看到一星半点那种光明生活的迹象。这里是边界地带,而这里的生活总是很奇怪。后来狼群开始出现,生活变得越发怪异。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经历了多少个世代?逖安不知道,但他觉得一切并没有开始得比他能意识得到的时间更早。狼群开始袭击边界的村庄时祖父还小,当然——祖父自己的同胞兄弟被掳走时,他们俩正坐在土堆里玩纸牌。“他们抓走他是因为他离泥堆更近,”祖父告诉他们(很多次了)。“如果那天先走出房子的是我,如果我离泥堆更近,他们抓走的就会是我,感谢上帝!”然后他会亲吻老神父给他的木头十字架,把它朝天高举,并呵呵笑着。
然而祖父自己的祖父告诉过他,在自己的年代——那是五个或者甚至可能是六个年代以前了,如果逖安计算正确的话——并没有狼群骑着灰马从雷劈浩荡而出。有一次,逖安曾问过老人,那时候除了少数婴儿大部分孩子都是双胞胎吗?有没有哪个老人说起过?祖父思考了很久,然后摇摇头。没有,他不记得祖先们曾说起过,不管以何种方式。
扎丽亚焦虑地看着他。“我看你现在不适合想那种事情,你刚在那块坚硬的土地里待了一上午。”
“我的想法无法改变他们何时来,或带走谁。”逖安说。
“你不会做蠢事,逖,对吗?独自干傻事?”
“决不。”他说。
决不犹豫。他已经开始设计方案,她想,心中也燃起一丝渺茫的希望。毫无疑问,逖安根本对付不了狼群——他们中的任何人都不能——可是他绝不愚蠢。在一个大多数男人只想着下一期耕种(或者在星期六晚上寻欢作乐)的农庄里,逖安确实是个异类。他能写自己的名字,他能写“我爱你扎丽”等字句(而且就是这些字赢得了她的心,尽管她认不出写在尘土上的那些字迹),他会把数字加起来而且可以把加出来的大数字还原成小数字,他说这更不容易。有可能……?
她的一部分不愿意再想下去了。然而,当她这个做母亲的心思转到赫达和赫顿,利阿和利曼身上时,她的另一部分又想有所期待。“那么要怎样?”
“我准备召集一次全镇集会。我会发送羽毛。”
“他们会来吗?”
“当他们听到这个消息时,卡拉的每个男人都会来。我们会详细讨论。也许这次他们想要反抗。也许他们愿意为自己的孩子斗争。”
在他们身后,一个嘶哑苍老的声音说:“你这个愚蠢的屠夫。”
逖安和扎丽亚转过身,手牵着手,注视着老人。屠夫是个严厉的用词,不过逖安断定老人看他们——他——的神情是和善的。
“为什么那么说,祖父?”他问。
“男人们参加了你计划的会议会发疯的,然后烧掉半个村庄,如果他们喝醉的话,”老人说。“清醒的男人——”他摇摇头。“永远不会为你所动。”
“我想这次你可能错了,祖父,”逖安说,扎丽亚感到一阵冰冷的恐惧钳住了她的心。然而埋藏在其中,温热的,是那份希望。
3
如果他至少提前一晚上发出通知,大家的牢骚也会少些,可是逖安没有那么做。哪怕是一个休耕无事的夜晚对他们来说也是种奢侈。当他让赫顿和赫达送出羽毛时,他们的确来了。他早知道他们会来。
卡拉的集会厅位于村子大街的尽头,比图克的百货店再远些,在亭子镇的斜对面,镇子在夏末这会儿是灰尘弥漫、黯淡无光。很快,镇子上的女人们就会开始把它装扮一新,迎接丰收,不过在卡拉他们很少庆祝收割夜。当然,孩子们总是喜欢看双手涂成红色的稻草人被扔进火堆里,还有大胆的家伙们在夜晚开始降临时,会偷吻他们心爱的姑娘,但仅此而已。在中世界和内世界,穿花里胡哨的衣服和欢宴庆祝都可以,然而这里不行。在这里,他们还有比收割节集市更严肃的事情要考虑。
就像狼群这样的事情。
有些男人——来自富有的西部农庄和南部的三个农场——骑马而来。罗金B的艾森哈特甚至带着步枪,斜挂着十字形的弹药带。(逖安·扎佛兹怀疑这些子弹能有什么用,或者那支古老的步枪是否好使,尽管有些能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