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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那少年将少女扶着靠在山壁上,用勺子服侍她勉强喝了。那少女红着脸谢了两句,他顿时兴高采烈,殷勤地将自己的一堆衣裳拿来给少女垫上。
少女虽然觉得要垫一个陌生男子的衣服大大的不妥,不过想想总比牛棚里的草要好得多,也就老实不客气的默许了。她一边看那少年帮她铺床,一边用低得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这……只是暂时的,待我……待我找回爷爷……治好了你,你可不要忘了你的承诺……杀了我。”
那少年点头道:“那是自然。”
少女咳嗽一阵,又道:“你……你也别指望我真的就能治好你,那毒实在是我生平仅见,怎么治,我是一点主意也没有,只有试试看了。”
那少年又点头道:“那……那是自然。”笨手笨脚的弄好了床,便转身扶着少女躺下。少女这一天来被这脏得像野狗似的少年抱来抱去,羞不可抑,待躺好了,突然道:“还有!你可一定要记得……杀了我之后,绝对不许说你曾经见过我!”
少年一怔,道:“为什么?”少女小脸飞红,闭了眼道:“总之……你不答应,我就算知道解药也不给治你!快说,发个誓。”
少年踌躇了一下,道:“好!我、我说,如果跟人说起我见过……见过……”
少女道:“我……我叫……林芑云。”
“林芑云,便……便……死在这毒上,变成动也动不得,听……听也听不到,看也看不见的活僵尸!”
林芑云见他发此毒辣的誓言,心中微微有些歉意,便道:“其实……这也不难,不跟别人说起那对你本不是什么难事──你这么个……这么个小孩,就跟人说了,也没人相信的罢。”她本来想说“你这么个小流氓”,觉得甚是不雅,话到嘴边又强行收住。
少年看着她的眼睛,欲言又止。林芑云觉得浑身乏力,闭了眼养神。
那少年看了好一阵子,脱口说道:“阿……阿柯!”
“嗯?”
“我……我叫阿柯!”
林芑云睁眼见他一脸焦急,才明白他是在等自己问他名字,不禁有些尴尬,又觉得这小子不知道是傻还是装傻,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举动。当下道:“啊,是……阿柯小兄弟,我……我累得很了……”
阿柯道:“哦,妳……妳休息吧。”便向旁边走去。
林芑云慌忙道:“啊……阿柯小兄弟,你……你在哪里睡?”阿柯指着离林芑云一丈有余的一堆枯草,道:“那里呀。”
林芑云急道:“那……那多不方便。咱们孤男寡女的……总之是不能……睡在一起的……”
阿柯压根没想过这样的问题,“哦”了一声,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林芑云道:“这……这几天天气晴朗,小……阿柯兄弟,你不如到洞外去睡?要是有狼呀什么的来了,也好……也好就便跑掉,是吧。”
阿柯搔搔脑袋,虽然隐隐觉得不妥,却也说不出来,更没想到要是真有狼呀虎的来了,洞外面的人想跑估计是跑不掉的,先被叼走倒是真的。但即有女孩子这么说,他也觉得似乎就该如此,当下点点头,抱了草堆,便向洞外走去。
林芑云在后面叫道:“无论怎样,绝对不要进来,知道吗?”他回了一声,已走出洞口,只见满天星辰,这山谷中干燥已久,倒也煞是清爽。一天下来累得够呛,迅速铺好了床,倒头便睡。
当晚林芑云思念爷爷,悲愤交集,不时以泪洗面。兼之毒性发作,全身上下疼痛酸麻难忍,当真是生不如死,直到后半夜虚弱过度,才沉沉睡去。
过一会儿,一阵震耳轰鸣,又将她吵醒过来。只听见外面雷鸣电闪,风雨大作,旁边的火也几乎熄灭了,整个洞里冰冷刺骨,忍不住呻吟起来。
又一阵雷电闪过,她呆呆地望着头上黑漆漆的洞顶,忽然间,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有什么奇怪的嘶嘶声。再凝神去听,那声音就在洞口,似乎是什么野兽低低的吼叫。她陡然一惊,背上寒毛倒竖,喝道:“呵!什么东西!”
立即有个人凄凄惶惶的答道:“我……是我。”
林芑云这才想起被她赶出去的小流氓阿柯。他刚才正在洞外好睡,被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淋得全身湿透,那稻草铺的狗窝也被雨水冲走。眼瞧着闪电一根根打在附近山头上,冷风吹得他瑟瑟发抖,却想起答应了林芑云决不进洞,只能在洞口躲躲。冷得鼻涕流下来了,便嘶嘶地吸回去,不想被林大小姐听到了。此时听到林芑云的声音,回答起来已经声带哭腔。
林芑云心中不忍,又觉得此人呆是呆,倒也老实得紧,便道:“你……你进来吧,外面大雨,不给冻坏么。过来把火弄一弄,暖和暖和。”
阿柯哆哆嗦嗦地跺进来,勉强趴在地上把火弄旺了,缩着手脚蹲在一边。林芑云实在倦极,也懒得管他是不是在看着自己,趁着火烧得暖和,闭了眼睡了。
过得两天,阿柯到镇子上转了一圈,买了些馒头稀粥回来。他一边服侍林芑云喝粥喝药,一边道:“我……我打听去了,镇上的人都说,李……李老驼背──就是那个和你们斗的老头──被强人抢了……啊呀,你……你怎么……”手忙脚乱的将林芑云咳出来的饭收拾了,道:“你别急呀,这……这都是李老驼背的徒弟们说的。来,来,继续吃……据说,李老驼背在这里还挺受尊敬,教了十几个弟子,现下都……都失踪了,大概已经远走他乡了罢。后来,我又打听,这伙人好像往润洲那个方向走了,据说是去找他们的什么师叔去了。”
林芑云一脸怒容,也不说话,努力吃完饭,又把药喝了。她使劲动一动,自觉腰以上略有感觉,右手和头也可以勉强动一动了,心知药已见效,道:“再到镇上去买乌头三钱五,千年健五钱五,嗯……紫藤和半夏没有,长松萝也不要了,大血藤、大青叶这两味应该都有的,各来二钱五,回心草仍用一钱五,马勃、冬虫夏草上次剩的也够了,……就这样吧。”
阿柯心中默默记了,便要动身去买,被林芑云叫住了。她上下打量打量阿柯,道:“你抓的这些药倒也不错,不过还有一味引子,却不易弄得……”
阿柯问道:“是什么?”
林芑云想了想,道:“这附近有河吧?……那好,我这药引需要鲤鱼三尾……”
阿柯还以为什么难弄的,一听说是鲤鱼,便笑道:“那……那有什么难的?我叉鱼的功夫,那……那可不是吹的……”
林芑云打断他道:“要捉的新鲜活鱼,可不能是叉了的死鱼。钓起来的鱼散了精血,那也不成的。”
阿柯愣了愣,道:“那……也行,我下河抓去。”见林芑云微笑一下表示赞同,当下精神抖擞的去了。
那天下午,阿柯在水里潜了两个时辰,终于抓到四尾鲤鱼,自觉可在林芑云面前露一手了,兴高采烈回洞去。林芑云见他手抓着四尾活鱼,一脸得色,轻轻一笑,命他将药熬了,又把鱼弄了熬鱼汤。当晚洞里鱼香四溢,两人久不沾油荤,那里还忍得住,直吃到肚子再也撑不下为止。
阿柯半躺在一边,摸着胀鼓鼓的肚子,呵呵傻笑,也不说话。林芑云也觉舒坦,闭目养神。
过了一阵,林芑云道:“我的毒这三四天就可好个七八分了,只是毒针射在我的隐陵泉与血海两穴上,毒性逆走三阴交,已是深入脉络,却十分棘手。不过这倒不打紧,只是双腿动不得罢了。你明日去找辆车来,我们就可上路了。”
阿柯吓一跳,道:“这……这么快?你身体大病一场,虚……虚弱得很,不如休息两天再说……”
林芑云“哼”地一声,冷冷道:“爷爷……死后都不得安宁,我怎么敢休息?”火光闪烁,映在林芑云脸上,只见她脸色白得可怕,眼中更是凶光闪动。阿柯心中暗暗吃惊,哪里还敢多说半个不字?收拾收拾,早早在洞口睡了。
半夜里,林芑云梦见爷爷满脸暗黑色的血渍,张大了口却不言语,只伸手来拉她。她大叫一声,惊醒过来,浑身已被汗水湿透。洞口的阿柯也被惊醒,睡眼惺忪的道:“你……你没事吧。”
林芑云泪如泉涌,自觉这模样见不得人,忙敷衍道:“没……没事,作梦呢……”阿柯含糊地说了什么,又继续睡了。
过了一会,阿柯突然坐了起来,口中叫道:“我……我想起来了!”
林芑云奇道:“什么?”
“你……你为什么要活鱼!”
“怎么?”
“鱼是活……活的,煮了不就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