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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穆忻舒口气,“就这样吧,长痛不如短痛。”
说完,她义无反顾地往里面走,郝慧楠只好跟上去,心里却七上八下。
人民医院毕竟是县级医院,病人数量有限,所以没多久就轮到了穆忻。她起身往手术室里走的时候郝慧楠紧紧攥住她的手,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却只见到她脸上决绝的表情——郝慧楠终究是慢慢松开手,眼见穆忻快步走进去。门阖上的刹那,郝慧楠几乎要哭出声。
因为技术所限,秀山人民一样没有无痛人流。其实即便有,穆忻也不会选择——一是因为无痛人流太贵,她现阶段一穷二白没那么多钱;而是因为,这终究是她的孩子,是她亲手扼杀的孩子,她觉得自己有罪,她要用翻江倒海的疼痛铭记这个孩子曾经的存在,以赎回她的一部分罪责。这是她必须付出的代价。
所以,手术结束时,郝慧楠看见的,就是一个几乎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穆忻——她被护士搀着走出来,脸色苍白,身体在微微发抖。
郝慧楠差点急哭了:“你没事吧?你这样能行吗?要不要住院?”
“休息一下就好了,”穆忻勉强笑一笑,硬撑着坐到郝慧楠身边,安慰她,“开了假条,你去单位帮我交上,我得去你哪里休息几天。”
“没问题,你不说我也得把你拖去,”郝慧楠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下来,她手足无
措地看着瘫软在自己肩头的穆忻,“怎么办,这样子怎么办?”
“先坐会儿,让我休息一下,一下就好了。”穆忻闭上眼,一手紧紧捂住仍在剧
烈疼痛的小腹,一手攥住郝慧楠的手。她掌心的汗水和郝慧楠的泪水混合到一起,湿
漉漉的,好像再也干不透。
下午的时候,穆忻跟郝慧楠回到了她那间简陋的村长宿舍。是民居改建,一抬头
还能看见暴露在空气中的椽子,上面落满了陈年的灰。村里没有暖气,郝慧楠生着炉
子,怕穆忻受寒,又铺上电褥子,再给她盖上两床被子,自己则蹲在窗边权当厨房的
一小块区域里,用电热壶烧水。
许久,俩人都没说话,只能偶尔听见穆忻因为腹痛而发出的压抑的呻吟,渐渐,
许是看见郝慧楠不忍的目光,穆忻就把呻吟再次压抑为长长的深呼吸。
因为疼痛,呼吸都比平日里要更粗一些,听在郝慧楠耳朵里,越发不忍。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郝慧楠疑惑地回头看看半睡半醒的穆忻,站起来去外屋开门。
门一开,呼啦一下子涌进一股凉气,同时还有大嗓门的说话声:“村长,不好了,打
起来了!丁树人又快把他老婆打死了!”
“这个畜生就是不让我省心!”郝慧楠暴躁地吼一声,推眼前的人,“赶紧去报
警,光找我有用吗?丁树人敢连我一起打!快去快去,我这就过来!”
她转身回屋,看看穆忻似乎是睡着了,这才拎起外套出了门。她轻轻关上门的时
候,并没有看见穆忻紧闭的眼角中涌出泪水来——原来,穆忻想,无论在哪里,农
村、县城甚或市区;无论学历几何,小学、大学甚或研究生;无论职业怎样,农民、
职员甚或机关公务员……家庭暴力都是存在的。有些事,居然真的和样貌、家境、学
历、薪水……没有任何关系。不爱就是不爱了,虽然爱的时候会道歉,甚至不乏有人
跪下来祈求说自己错了、自己在那一瞬间邪魔附体了……可是伤害就是伤害,有一
次,就有第二次,甚至有第N次。一旦开了头,挡都挡不住。
那么,就结束吧。穆忻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让枕巾吸去自己多余的泪水,在抽
泣中渐渐睡去,她希望,当她醒来的时候,可以有力量重新开始。
杨谦来得比穆忻想象中还要再快一点。
只不过第二天下午,杨谦就从张乐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郝慧楠要和几个邻
居家的妇女守在丁树人家盯住他,以防备他报复打人,所以不得不派张乐去给穆忻送饭,张乐知道的真相也不多,只知道两口子闹别扭,闹到孩子都没了,略微一多管闲
事,就给杨谦打了电话。
杨谦当时正在队里査阅案件资料。听到这个消息的刹那,予脚冰凉。
他想都没想就开车赶往下丁家村,毫不费力就打听到郝慧楠的住处。他赶到的时
候,透过门上的玻璃,刚好看见穆忻正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努力拎起地上的暖水瓶,
想要倒杯热水喝。可是一个暧瓶的重量对这会儿的她而言,居然也那么沉重。她好不
容易哆哆嗦嗦地倒完水,把暖瓶放回到桌子旁边的地上,一低头,忍不住就有眼泪落
下来,砸在老旧的桌面上,再洇到深色的木纹里。
杨谦的心一颤,“吱嘎”一声推开里屋的门,穆忻抬头,看见是杨谦的时候,没
有惊讶,只有木然。
“我听说了,”杨谦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粗重地喘口气,“你为什么要打掉孩
子?他明明是无辜的!”
说到最后,已经像是吼。
穆忻静静地看着杨谦,脸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净的泪痕,她的脸色苍白,眼皮有点肿:“离婚吧,杨嫌,等我休完假会给你打电话,咱们去办手续。房子愚你家出的首付,我没做出贡献,以后自然不必写我的名字。不过,若是你还留着那么一星半点的情谊,麻烦帮我把借条要回来一一既然我再也住不成那间房子,装修的钱应该也不必
掏了才对。”
杨谦深吸一口气,绝望地看穆忻一眼,终于转身,摔门而出。
初春温暖的阳光里,穆忻看着窗外渐远的背影,想拿起杯喝口水,却直到水洒出来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都在发抖。
半个月后,穆忻终干离开郝慧楠家,在郝慧楠担忧的目光中给她一个微笑,上了张乐的车,回分局销假。又过两天,在区民政局,穆忻与杨谦办埋了离婚手续。
那天真是个好天气,肖玉华没有出现,穆忻觉得心情也好了许多。离开的时候她
站在民政局门口已经完全解冻的河边,攥紧了手里的离婚证,转头看杨谦。她的表情
不辨悲喜,或许也是因为其中蕴含的情感太丰富,所以杨谦看不透。他不知道对她而
言这结局是解脱还是枷锁,但他觉得自己已经被一道无形的绳索,深深套牢。
他扬起手里的离婚证,再一次问她:“穆忻,你确定?”
“有什么不能确定的呢?当我被我的丈夫、婆婆,在明知道我怀孕的情况下还摁首往死里揍的时候,若还对这段婚姻心存幻想,我也太贱了。”她甚至微笑着,字正
腔圆地狠狠咬出“贱”字的读音,杨谦听得蓦然心惊。
这就是他曾经心心念念惦记过的女人吗?是他曾经在学生宿舍里闭上眼想起她就辗转反侧睡不着的那个女生吗?是挤出一切时间坐火车去培训基地只为和她相聚一中
午以解相思之苦的那个人吗?他明明从没有不爱她,也从没想过放弃她,但她怎么就能对他的母亲大打出手?哪怕确实是母亲动手在先,哪怕确实老人家有钻牛角尖的地方,哪怕做母亲的为了怕儿子吃苦总会做出一些自以为是的选择——他只是当时没有反驳,不等于他会顺从,可她甚至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而且,她怎么可以用那么难听的话骂长辈?
长辈对儿女,总是好的,不是吗?再有代沟,总是掏心掏肺的,不是吗?穆忻自已也有父母,她为什么理解不了?她为什么执意要走到这一步?
到底,是他看错了人,还是她变坏了?
杨谦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过了许久,见穆忻还在看他,只好伸出手,从兜里掏出欠条递过去。穆忻接过来,看一眼,居然没有撕掉,而是夹进了离婚证里。“你不撕掉?〃杨谦纳闷地问。
“要留着,”穆忻还是那么疏离地笑,“留着时刻提醒自己,这世界多可笑,爱情本身多可笑,还有我自己,本身就是个可笑的傻子。好在,也不会再傻下去了。”杨谦终于无话可说。
三月,考试如期开始。杨谦和穆忻并不在同一个考场,但进考点的时候还是遇到了。杨嫌黑了一些,大约是这个月一直在外面办案的缘故。穆忻瘦了一点,想必休息
得不是很好,食堂的饭菜更没有油水可言。两人看对方一眼,没有说话便擦肩而过,直到一整天的考试结束,再也没有遇见。
三周后,考试成绩揭晓。秀山公安分局全军覆没,所有符合条件参加考试的选调
生没有一个能够通过笔试进入面试。穆忻觉得对自己而言是意料中的事,准备仓促,心境不好,在考场上还出现了一会儿低血糖引发的头晕,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