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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巴比伦-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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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   

  后来保卫科长站了起来,抢过话筒,指着我说:“把路小路拉出去,拉出去!”两个厂警跑过来,扶着我的胳膊。我们都很熟了,他们也不好意思动真格的,就对我说:“老弟,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走吧。”我说:“不用你们架着,老子自己走。”但后面的工人却堵着门,哈哈大笑,就是不让厂警押我出去。我对厂警说:“我也没办法,除非你们把我从窗口扔下去。”那两个厂警试图扒开人群,忽然之间,帽子被人摘走了。后面的工人抢到了大盖帽,就在半空中扔来扔去。厂警很尴尬,大家其实都是熟人,他们也不能发怒,就对我说:“都是你小子闹的,明天你得请我们吃饭。”两个厂警回过头来,对着保卫科长挥手示意。保卫科长还在喊:“押出去!押出去!”厂警也火了,对他说:“操他妈,押个鸟啊!有本事你自己来押!”   

  那天会场上一片大乱,后面的工人哦哦地起哄,前面坐着的干部和工头也笑得前仰后合,只有舞台上的干部都板着脸。保卫科长也下不来台,跳下舞台,打算亲自来押我。我隔着很远,指着他鼻子说:“鸡芭,你敢过来,老子把你淹死在厕所里。”这时大家想起方瞎子把保卫科长推到茅坑里的事情,简直都笑翻了,有人大喊:“方瞎子拉电闸喽!”干部们大惊,纷纷抬头看顶上的日光灯,灯都亮着呢,分明是造谣。   

  这时,胡得力拿起话筒,用足力气大喊一声:“不许胡闹!!!”我们厂的礼堂,用的是两个大音箱,就放在舞台两侧。冷不丁一声大吼,音箱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巨响,坐在音箱前面的人齐声大叫,向后倒下一大片。爬起来之后,有几个干部指着胡得力大骂:“胡逼!耳朵都被你震聋了!”   

  保卫科长这一边,因为我揭了他的短,就扑过来要跟我拼命。我也觉得奇怪,他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雄伟,好像最近吃多了激素,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去跟方瞎子较劲呢。事后白蓝提醒我,保卫科长这是要在新厂长面前表现表现自己,也没有像我这样的,当众揭短,他当然要拼命。我当时可不知道这些,摆好架子,等着他扑过来。我和他之间相距大约五十米,趁他跑过来的工夫,有个师傅朝我手里塞了一根电工皮带,对我说:“照他脸上抽,准保躲不开。”我身边两个厂警吓坏了,一个攥着我的胳膊,一个抱着我的腰。我说见了鬼了,人家要打我,你们抱我干什么,拉偏架啊。厂警说:“把皮带放下!”我把皮带扔地上,可他们还是不放手。与此同时,后面的工人一哄而上,架住了狂奔过来的保卫科长。厂警对我说:“求你了,路小路,路小爷,你赶紧走吧!”   

  我对厂警说,本来是要走的,但他既然要冲过来打我,我就不能走,不然他还以为我怕他!别的干部我不敢打,保卫科长我可不怕,打赢了他,我就能取而代之。厂警又好气又好笑,说:“你当我们保卫科是山贼啊?”趁着身后的人群松动,他们两个死命把我往外拽。那一瞬间保卫科长的上半身也突破了人群,身体呈45度角,两个拳头在我眼前乱舞,他妈的,这种拳法能打得死个鬼。   

  就在这时,舞台那头一阵惊叫。众人回头去看,只见胡得力浑身精湿,目光呆滞,水泵房的阿骚拎着一个塑料水桶站在他边上。这塑料水桶我们都认得,是清洁工用来拖地板的。胡得力被阿骚浇成了落汤鸡,胡得力被拖地板的脏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胡得力被浇过之后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一刻,全场无人说话,我和保卫科长也忘记了打架。我们都静静地看着胡得力。在一片静默中,阿骚阿姨鄙夷地说:“胡得力,你这个王八蛋。”然后她扔下水桶,轻盈地扭动着胯部,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扬长而去。   

  那次大闹会场,白蓝在大礼堂外面对我说:“路小路,你的政治生命彻底完蛋了。”后来她又说,这不应该叫政治生命,应该叫职业前途。我对她说,我的职业前途本来就是做工人,我该怎么混,自己心里清楚,不用你多插嘴。她说:“你这样下去可不行,这不是找死吗?”我不耐烦地说,我读过一本书,叫《红楼梦》,里面有个叫袭人的,就这么罗嗦。她说:“你就嘴硬吧。”说完就走了。   

  那天我还去参加了工会的卡拉OK比赛。厂里本来安排在大会之后举行这么一次比赛,后来大会闹成一锅粥,干部全都跑掉了,工会的人就很犹豫,打算取消比赛,但工人师傅不答应。工人师傅说,今儿个真高兴,卡拉OK助兴。工会的人说,不行啊,这是卡拉OK比赛啊,评委都跑光了还比个屁啊。工人问,评委是谁。工会的人说,当然是干部啦。这下工人师傅都不干了,说:上班要被他们管,唱他娘的卡拉OK也要他们管,简直狗屁,我们自己做评委。就有几个工人自告奋勇跑到主席台上去打分,后面有人把电视机混音器LCD全都搬了出来。当时我在楼下,望着白蓝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后来六根拽着我的袖子,拖我上去唱卡拉OK。   

  倒退十多年,我所生活的戴城,满大街都是唱卡拉OK的,不但家里有卡拉OK,连饭馆、茶馆、澡堂里都有。那时候也不去包厢,包厢太贵,通常是在一个大厅里,两块钱唱一首歌,对着电视机轮流嚎叫。后来我也成了个卡拉OK迷,嚎叫谁不会啊?   

  那天在大礼堂,别人把我推上去比赛,我唱了一首《吻别》,又唱了一首《风再起时》,下面的工人哗哗鼓掌,还有一些比较骚的师傅,拖着阿姨在人群中跳交谊舞。两曲唱毕,评委亮分,9。99!工会的干部在一边直呲牙。我高举右手,挥动,又抚着胸口做鞠躬告别状。电工诗人路小路从此就要阔别白班舞台,去糖精车间上三班啦。比赛结束之后,我拿了个第二名。我还奇怪,9。99怎么还是第二名?六根说有个小阿姨上台唱歌时,把裙子撩了撩,昂头挺胸噘屁股,评委师傅们都看傻啦,给了她10分,只能委屈我做第二名了,没胸没屁股的,第二名也该满足了。我想想也对,去拿奖品,第一名是电饭锅,第二名是热水瓶,我只能提着个热水瓶走了。出门的时候,天都快黑了,一群上中班的师傅们又闯进礼堂,对工会的人说:“不许收摊,我们还没唱呢。”工会的人都快昏过去了。据说一直搞到半夜,工人一茬接一茬地进来唱,后来把那片的电闸拉了,才算结束。这些场面我都没看见,我回家了。   

  那次闹过之后,我知道自己说话得罪了白蓝,想请她吃饭。那天是我生日,她不知道。我摇了个电话去医务室,她说晚上有事,不能来。我独自在外面吃了一碗面,加了一块排骨和两个荷包蛋,吃饱之后,无处可去,就骑着自行车到新知新村去闲逛,那是秋天的夜晚,一些枯叶掉落在我头上,昼夜温差很大,我穿着一件薄夹克衫有点顶不住。我把自行车锁了,坐在她家楼下的台阶上抽烟。   

  我想起自己已经二十周岁了,一事无成,坐在这里,不久之后就要去上三班造糖精。这种生活不是我要过的,但我应该有什么样的生活,自己也不知道。我只能说,混到哪里是哪 里吧,人活在世界上,无非是走一步看一步。后来我看见白蓝从那里过来,骑着自行车,边上还有一个男的。我没喊她,把香烟藏在身后,以免闪光的烟头暴露我的行藏。她和那男的交谈了几句,相互道别,然后男的就走了。她锁好自行车走进来,发现有个人坐那里,定睛一看是我,吓了一跳。   

  她说:“怎么你在这里?”   

  我说:“我等你。”   

  她想了想说:“好吧,你上来,我跟你说。”   

  我默不作声地跟她上楼,在拐弯的地方被一个破箱子磕中了膝盖,疼得要死,但我还是默不作声,瘸着腿走了上去。进了房间,她拉亮电灯,关上门,然后她说:“那个是我复习班的同学。”   

  我问她:“什么复习班?”   

  她说:“考研复习班。”然后她说:“不要到厂里去说。”   

  那天,我看到了她的考研资料,厚厚的一摞,我全都看不懂。我问她,什么时候考试,她说是在一月,录取之后转档案,然后她就去读研究生。   

  “去哪里?”   

  “上海,或者北京。”   

  那时候我本来可以问她,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这些。但我忘记质问了,我在这种时候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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