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膝盖的疼痛让信也已经罢工的大脑又有了片刻的清明,感觉自己被那个叫原谨吾的家伙抱住了。心想著:反正房间里有人,就算死了也会有人通知警察。于是安心的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昏睡了过去。
信也是被噩梦惊醒的。梦里的自己和一个面容模糊的男人翻滚在深蓝色的床单上,强烈的痛苦盖过了少许的快感,于是信也抓紧身下的被单,直到指节发白。恍惚中有人呼唤著自己,梦境里却是男人跨坐在自己脸上的发泄。信也拼命地朝著虚无的黑暗一把抓过去,然后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这时才算真正的清醒过来。信也抓住的是一个陌生男人的手腕,吐出来的秽物全数落在对方的衬衫上。
信也茫然地松了手,脑子里还在回想:这个人是谁?怎么会出现在家里?男人已经慌慌张张地忙碌了起来。
“你总算醒了?还难受吗?啊……我去拿毛巾来。要不要先喝一点水?”
男人一脸焦急地看著自己,手足无措的样子让信也有一瞬间的恍惚。以前每次醒来,都只能看著煞白煞白的天花板,等著时间把所有的疼痛和难过一点点带走;就算追溯到再早以前,还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候,受了伤,醒过来,也只能远远地看见布帘下母亲走过的双脚。
第一次在恶梦惊醒之后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身边,信也突然觉得很不习惯,感觉……就像是梦还没醒。
“原……谨吾?”信也想起了这新来的房客。看见那人身上一片狼藉,随即又皱起了眉,“先把你的衬衫换掉再说吧。”
谨吾这才如梦初醒,从浴室里拿了毛巾冲出来,又慌慌张张地冲回去,走到一半却又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一脸的尴尬,“那个……我……我没有带别的衣服……”
所有的记忆回来了,脑子也变得正常起来。信也回想起当日的电话里,原谨吾结结巴巴的解释,离了婚,又被公司解雇,所有的积蓄都给了还在上学的女儿。这样辛苦而悲惨的中年男人,也是信也选择他的原因吧。对别人痛苦的漠视,以及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快乐,原本就是人类隐藏著的丑陋本性。
信也打量著局促不安的中年男人,仰起下巴指了指一旁的储物柜,“那里面是我的衣服,你先随便拿一件吧。”
显然是习惯了小职员生活的男人,脸上顿时显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一迭连声道著谢,拉开储物柜,根本不敢仔细去挑,随手拣了一件深色的衬衫,就又钻进了浴室。
信也几乎要冷笑出声了。不是没见过终日佝偻著鞠躬的人,很多时候自己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尊严。就像前一秒还在男人的身下辗转承欢,下一秒却可以让另一个男人对自己露出谄媚的笑容。不过那个原谨吾,明明生活悲惨却一脸的满足,这让信也有些好奇:那些所谓理想啊,幸福啊,这类只适合蒙骗女孩子的东西,这个男人大概也是没有的吧!若不是想讨好自己,应该也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
谨吾从浴室里出来,看到的就是靠在床背上的信也那个有些嘲讽的笑容。还是少年的信也,微噘的唇角,这样不甘心又无可奈何的表情,让谨吾有片刻的失神。
“那个……”谨吾捧著毛巾犹豫著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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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也。”
“哎?”
“叫我信也。”
明明还是小孩子,却已经这么习惯发号施令了,谨吾却只能条件反射般地点头答应。
谨吾凑到近前,用毛巾替信也擦了擦脸,又摸了摸额头。这才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还好,烧已经退了。饿吗?你睡了快一天了,我去熬点粥。”
信也理所当然的享受著谨吾的照顾,而谨吾对这个房间的熟悉似乎也远在他这个主人之上。男人的身形又忙碌了起来,信也瞥见谨吾手腕上的一块黑青,那似乎是被梦中的自己抓出来的。
“喂!”
“我大你很多,至少……”谨吾还待说教,信也已经狠狠地瞪了过来,只得讪讪地住了口。
“你说你已经失业了。”
谨吾的脸色立刻变了,僵硬地站在那里闪躲著信也的目光。“那个……我还留有一点的积蓄。昨天本来想说的,但是一直没有来得及……房租的话,我可不可以先拖欠一个月?”不敢看信也的表情,又忙著解释道:“我很快就会找到新工作的,所以这个……”谨吾不能否认悉心照顾这个小孩,有讨好房东的成分在里面,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孩子虽然小,但一样是个不好应付的人。
信也从齿缝里发出不屑的声音。现在裁员这么厉害,工作哪有这么好找?就算是要去卖,也是需要本钱的。
谨吾彷佛看出了信也的嘲讽,有些固执地重覆了一遍:“会找到工作的,很快。”说这话的时候,谨吾目光炯炯,那是信也从来没有看过的自信,而且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种事业家庭双失败的男人身上。
“你倒是很有信心,换别人大概早跳楼了。”信也随口的一句,倒也不是什么贬抑。
谨吾有些突然地接上口,“也不是……没那么做过。”
信也一愣,看谨吾的脸上露出一种包含著欣慰和痛苦的复杂神情来。
谨吾像是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只是后来想到还有小露,那么小的孩子,如果和别人说起没有爸爸,不好。”喃喃地,不知道是说给信也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本来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后来又觉得不能丢掉的还有很多。毕竟还有人需要我,所以……”想到自己的女儿,谨吾又开心起来,从口袋里翻出一个破旧的钱包,凑过去给信也看。“这就是我女儿露亚,国小快毕业了……”
这时候才发现信也一脸古怪地看著自己,谨吾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和一个还不熟悉的人说这些事,何况对方也不过还是个孩子。
一张脸顿时涨红了,谨吾尴尬地笑起来,“真是抱歉,哈哈,我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这些事,这些事情……”
信也看著这个笑得乱七八糟不知道有多难看的男人,很认真地说:“你女儿很可爱,也很幸福。”
谨吾在片刻的惊讶之后,果然又如信也猜想的那样,露出那种温柔的笑容来,是父母对于子女的骄傲吧!“是……是吗?”
信也觉得自己几乎是要嫉妒了。这个念头刚出现在脑海,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忙别过脸去。从来不知道父亲是谁,母亲也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如果不是信也可以替她赚钱的话,母子之间的微弱联系很快也会被切断吧。
在信也没有发觉的时候,脸上的落寞已经被站在一旁的谨吾看了进去。
就算再怎么坚强,也不过还是需要别人疼爱的小鬼,尤其是这样父母不在身边的孩子,衣食无忧的同时,也很容易造成心理上的缺陷。然而尽管同样的情况已经被报导过许多次,当大人们都忙碌到无法停下思考的时候,谁还会想到孩子呢!
原谨吾那颗本来就有点泛滥的同情心,又不分时间不分地点地发作了。“所以,如果一个人住很寂寞的话,有个同居人可能会好一点吧。”
信也又露出那样鄙薄的神气来。
“多一个人照顾总是好的啊。不然像生病了,这种最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孤零零一个人待著,不是太悲惨了吗?”
信也听见心弦猝然断裂的声音。每次在受了伤,躲回这里的时候,都只能像受伤的动物一般舔拭自己的伤口。不管是疼得昏过去,还是被噩梦惊醒,都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心里空荡荡的,不知道能要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这才是想找一个同居人的真正理由吧!哪怕是有一点点利益关系才会对自己好,有一个人照顾总还是不错的。信也有些悲哀的想,表面上却装出很不屑的样子。
“可是如果只是陌生人的话……”信也孩子气得皱起眉头,不想承认自己害怕寂寞,但是……
“怎么会,毕竟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朋友啊。”谨吾微笑,终于给了信也最后的信心。
跟著这样坚强的男人住在一起,说不定自己也能学著更坚强一点。信也这样想著,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欢迎你住进来,原谨吾先生。”
毕竟还是年轻人的身体,病痛总是很容易过去的。在吃了谨吾熬的粥之后,信也很快地睡了过去。确定信也的身体已经没有问题后,谨吾才开始坐下来,真正为自己未来的生活考虑。
这是高级公寓里一套复式结构的房子,信也的卧室在楼上,楼下还有一间收拾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