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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西厢房北边的那个门口里,走出了抱着婴孩的迎春。这婴孩,就是你
蓝解放与黄合作的儿子蓝开放。你还说和合作没有感情,没有感情孩子怎么生出
来的?难道那时候就有了试管婴儿?!呸,你这虚伪的家伙。
“他姥姥啊,”迎春对秋香说,“求求你关门吧,每夜吵闹,油烟酒气,让
你外孙子也不得好睡啊。”
该出场的,差不多都来了。还缺蓝脸,他也来了。他用铁锹,背着一捆桑树
的根,进了大门,谁也不看,走到吴秋香面前,说:“你家地里的桑树,把根扎
到我的地里了,我斩断了它们,还给你们。”
“哎哟,你这个老倔头子啊,你说你还能干出什么事儿呀!”迎春吃惊地叫
着。
一直仰躺在一张竹躺椅上睡觉的黄瞳走过来,打着哈欠说:“不嫌累你就把
那些桑树全刨了去,这年头只有笨猪才靠农业吃饭呢!”
“散了!”金龙皱着眉头,转身走进西门家那堂堂的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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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悄无声息地散了。
西门家大院的门沉重地关闭。屯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我和无家可归的月亮还
在悠逛。月光像凉森森的沙土,落在了我的身上……
第三十四章洪泰岳使性失男体破耳朵乘乱夺王位
莫言在他的《养猪记》中详细地描写了我咬去洪泰岳睾丸,使他变成废人的
情景。他写我是趁着洪泰岳蹲在一棵歪脖子杏树下解手时,从背后偷袭了他。他
甚至煞有介事地写了月光,写了杏花香气,写了借着月光采集花粉的蜜蜂,他还
写了一个看上去十分漂亮的句子,说“月光下,杏园内弯曲的小路宛如一条流淌
着牛奶的小河”。这小子把我写成了一头具有吃人睾丸怪癖的变态猪,简直是以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我猪十六英雄半生、堂堂正正,怎么可能去偷袭一个正
在拉屎的人。他写时不嫌龌龊,我读着都觉恶心。他还写我在那个春天里,在高
密东北乡流窜作案,咬死了农民十几头黄牛,而且用的都是卑鄙下流的方法。他
写我总趁着黄牛大便时,一口咬住它们的肛门,把它们的肠子拖出来。他写道:
“那些灰白肠子弯弯曲曲地布满现场,上面沾满泥沙……那些极端痛苦的牛,疯
狂地拖着肠子沿街奔跑,最后倒地而死……”这小子,调动着他邪恶的想象力,
把我描写成一个十足的恶魔。其实,糟蹋这些黄牛的罪魁祸首,是从长白山地区
流窜过来的一头变态老狼,它行踪诡秘,每次都不留下足迹,所以,它的罪行,
就被当时的人,统统地算到我的头上。后来,那头老狼流窜到我们吴家嘴沙洲上,
没用我亲自上阵,就被我那些凶猛儿孙们,先踩成一张薄饼,然后撕成了碎片。
事实的真相是,那天晚上,我与孤独的月亮做伴,在西门屯的大街小巷流连
忘返。当我们又一次悠晃到杏园时,看到了洪泰岳。他仿佛是从那个义犬冢里钻
出来的。他站在那棵歪脖杏树下撒了一泡长尿。扁平的酒壶挂在他的胸前,他的
身上散发着酒气,这个原本就酒量不凡的人,现在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酒鬼。用
莫言的话说,他是“借杯中之物,浇胸中块垒”。他撒完尿,嘴里嘈嘈杂杂地骂
着:“放开我,你们这些狗爪子们……你们想捆住我的手脚,堵住我的嘴巴,没
门儿!你们把我剁成肉酱,也难粉碎我这颗共产党人的钢铁之心!兔崽子们,你
们信不信?你们不信,反正我信……”
被他的语言所吸引,我和月亮跟随着他,在杏园里游荡,从一棵树,到另一
棵树。如果有哪棵杏树不慎撞了他,他就对杏树施以老拳,并吹胡子瞪眼地训斥
:“妈的,连你都敢碰我,我让你尝尝无产阶级铁拳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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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悠荡到那养蚕室,用拳头擂响了门板。门板拉开,我看着白氏明亮的脸。
她是端着一畚箕桑叶前来开门的。清新的桑叶气味和秋雨般的蚕吃桑叶声与灯光
同时泻出,与月亮的光辉混合在一起。她大睁着眼睛,看样子十分惊讶:“洪书
记……怎么会是您……”
“你以为会是谁?”洪泰岳看样子想努力保持身体的平衡,但他的肩膀总是
碰撞到那层层叠叠的蚕床上。他用一种十分古怪的腔调说,“听说你也摘了地主
‘帽子’了,我来祝贺你……”
“那还不多亏了您……”白氏放下畚箕,撩起衣襟沾了沾眼睛,说,“那些
年,要不是您照顾,我早就被他们打死了……”
“你这是胡说!”洪泰岳气势汹汹地说,“我们共产党人,始终对你实行革
命的人道主义!”
“俺明白,洪书记,俺心里明白……”白氏语无伦次地说着,“俺早就想对
你说,但那时俺头上有‘帽子’,不敢说,现在好了,俺摘了‘帽子’。俺也是
社员了……”
“你想说什么?”
“金龙托人对俺说过了,让俺照顾你的生活……”白氏羞涩地说,“俺说只
要洪书记不嫌弃俺,俺愿意侍候他到老……”
“白杏啊,白杏,你为什么是地主呢?”洪泰岳低声嘟哝着。
“俺已经摘了‘帽子’了,俺也是公民,是社员了。现在,没有阶级了……”
白氏喃喃道。
“胡说!”洪泰岳又激昂起来,一步步对着白氏逼过去,“摘了‘帽子’你
也是地主,你的血管子里流着地主的血,你的血有毒!”
白氏倒退着,一直退到蚕架前。洪泰岳嘴里说着咬牙切齿的话,但暖昧的深
情,从他的眼睛流露出来。“你永远是我们的敌人!”他吼叫着,但眼睛里水光
闪烁,他伸手抓住了白氏的奶子。白氏呻吟着,抗拒着:“洪书记,俺血里有毒,
别沾了您啊……”
“我要专你的政,告诉你,摘了‘帽子’你也是地主!”洪泰岳双手箍住白
氏的腰,同时把喷发着酒气的胡子拉碴的嘴巴扎到白氏的脸上,高粱秸秆搭起来
的蚕架在两个人的压力下,轰然倒塌,白色的蚕,在他们身上蠕动,有的被压死,
没被压死的,继续吃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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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一刻,月亮被一团云遮住,朦胧当中,西门闹时代的往事,不分甜酸
苦辣,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作为一头猪,我是清醒的,但作为一个人,我是迷
糊的。是的,我死去多年了,不论是屈死还是冤死,不论是该死还是不该死,白
氏都有权利和另外的男人干那事,但我不能容忍洪泰岳一边骂着她一边干她,这
是侮辱,不但是对白氏的侮辱也是对西门闹的侮辱。仿佛有几十只萤火虫在我的
脑海里飞翔,后来汇集起来,变成了一团火,熊熊燃烧,在我的眼睛里,一切都
如碧绿的磷火,蚕是绿的,人也是绿的。我扑上前去,本只想把他从白氏身上拱
开,但他的睾丸碰到了我的嘴,我实在找不到一个不咬掉它们的理由……
是的,这一时之怒,后患无穷。白氏当夜就缢死在蚕房的梁头上。洪泰岳被
送到县医院抢救脱险,但从此变成了一个性格暴戾的怪物。更麻烦的是,我成了
一头可怕的凶兽,被他们越传越神,说我有虎的凶猛,狼的残忍,狐狸的狡猾,
野猪的蛮勇,并由此展开了一个兴师动众、耗资巨大的猎猪行动。
莫言那小子写我咬伤了洪泰岳后,继续在高密东北乡流窜作案,祸害农民的
耕牛,并说很长一段时间里,老百姓都不敢拉“野屎”,生怕被拖肠而死。如前
所述,这是他胡编乱造。事实的真相是,我一时迷糊咬残洪泰岳后,便连夜赶回
了吴家嘴沙洲。几头母猪腻上来,我厌烦地把它们拱到了一边。我预感到这事情
不会就此罢休,便去找刁小三商量对策。
我将事情的经过大致描述了一遍,刁小三叹息道:“十六兄,看来,爱是难
以忘记的,我早就看出,白氏与你,有一种心心相印的东西。现在,事情已经发
生,就不要去考虑对错,让我们,跟他们轰轰烈烈地闹一场吧!”
接下来的事情,莫言描写得比较准确,刁小三让我召集了全体的青壮野猪,
聚合到松林前的沙丘上。老刁像一个久经考验的老帅,追述我们的祖先与人类、
与虎豹作斗争的光荣历史。老刁把我们祖先发明的一招传授给我们。它说:“大
王,你告诉孩儿们,到松树上去蹭松油,蹭上松油后就到沙土里打滚;然后再去
蹭松油,蹭完了松油再去打滚……”
就这个样,一个月之后,我们身上,都披上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