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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这个中国人弯下身去。周围还没有苍蝇。他在轻喘。这么说一切正常。我直起身,随着这个动作,一阵剧痛掠过我的左胸侧。那痛在左臂里扩散开来,一直传到手指。又疼了一回。这我已经熟悉了。这疼痛我已经经历过。只不过从来没有这么剧烈。某根肌肉,我想。我不会有心脏病,那位顾问大夫一年前做的心电图检查完全正常。也许是我对某种食物作出的不良反应。或是因为炎热。有可能是我吸烟过多。我现在急着回“希尔顿”。我走得很快,跟路人撞到一起了。我左脚疼得更厉害了,脚越来越沉重,我感到它是铅做的。我挣扎着,沿女王中路一米米地走回酒店。左胸侧的疼痛也越来越剧烈。我喘不过气来。我紧挨着墙和橱窗走,用手往前摸索,因为我害怕跌倒。“希尔顿”!“希尔顿”!让我赶到“希尔顿”和我的房间吧,上帝。我越越趄趄。我不得不停下来。空气、空气!我透不过气。我像一条鱼那样张大嘴吸气。没人注意我。霓虹广告彩灯闪烁,变个不停。人们似乎也一下子动得很快了。只有我前进得越来越慢。现在,我已经是真正地拖着我的左脚了。
没什么,根本没什么,我对自己说,这你已经经历过多回了。你烟抽得太多,酒喝得太凶,那妓女刚刚累坏了你。傻瓜,太傻了。你应该把她赶出去,呆在你的床上。
女王中路2A号。
也许只剩一百米了。对于我那是一百公里。在大厅里我真的脚步踉跄了。齐默拉吓了一跳,这回他不再微笑了。
“您怎么了,卢卡斯先生?”
“没什么。我不太舒服。但我就会好的。”
“您不大好,先生,您的嘴唇……发紫。您病了,先生,我叫个大夫……”
“不!”我喊道,我一下子又能喊了,“不要大夫!我禁止您叫大夫!”我不能要大夫。这没什么。如果有什么的话,那任何人都不可以知道,因为一旦有人知道了,我的公司就会知道,那么我会怎样呢?“不要大夫,明白吗?”我再一次嚷道。
“当然明白,先生,如果您不想要的话。如果您非常肯定,一切都好的话。我……我……我送您上去。”
他开电梯送我上去。我重重地靠在他身上。要是我随身带着药就好了。往常我总是随身带在衣袋里。这回我把它放在房间里了。当我们来到十一楼时,我相信,我再也无法呼吸了,压根儿走不动了。走廊的地面似乎在我脚下摇晃。齐默拉拖着我。我相当高大,体重七十六公斤。那位小个子中国人很吃力。终于到我的房间门外了。他打开门,送我进卧室。我倒在乱糟糟的床上,它还散发出瀚园的廉价香水的浊气。齐默拉吓坏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看着我扯下领带和解开衬衫领子。
“我还是叫个大夫……”
“不要!”我吼道,他吓了一跳,“对不起。那边的那只盒子,请您把它给我。”
他拿给我,那是满满一盒硝酸甘油片剂。一年来,每遇到这种情况,我就服用硝酸甘油。我在一次舞会上认识了一位魁北克的汽车销售商,他跟我有同样的症状。他说硝酸甘油始终有效。从此以后我也服用它。当我打开盒子时,我的手指抖得厉害。我把两粒片剂倒在手心里,张开嘴,把片剂扔进去,咬碎。真难吃。
“现在您走吧,”我对齐默拉说,“马上就会好。过上几分钟,我知道。”
“如果不……”
“您走吧!”
“是,先生。当然,先生。五分钟以后我打电话来,看看您怎么样了。无论如何我要这么做。这是我的义务。”
“出去!”我喘息着说,“您快走!”
他走了,忧心忡忡,一脸严肃,连连地鞠躬。
他走得刚好及时,因为紧接着我一直在等待的症状就发生了。现在那巨大的钳子来了。这是一只可怕的钳子。它使我的心紧缩。紧,紧,越钳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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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呃……呃……”
那听上去一定像是受酷刑虐待的痛苦万分的呻吟。
那钳子收缩得越来越紧。我额上汗流如注。我撕开衬衫。我的身体弯成一座桥,落回到床上。汗从我的后颈、头发根和全身淌出。
“呃……呃……呃……”
毁灭,彻底的毁灭。这是我现在的感觉。我应该被毁灭,现在,永远。害怕像一道大潮那样在我体内澎湃。怕得要命,我无法描述的害怕。这害怕我已经是如此熟悉,近一年来我一直是怀着它生活,它总是宣告着我的死亡,但是从来没有这么严重过,从来没有过,没有过。
“噢……”
我听到自己在呻吟。我的双手在心脏上方抓着皮肤,冰冷的、汗湿的双手抓着冰冷的汗湿的皮肤。现在左手像火烧火燎似的。就这样继续着,一直继续下去。我被碾碎、挤压、压迫、窒息和毁灭,是的,是的,是的,被一位正义的天使毁灭,因为我一生中做过的各种邪恶。世界上所有人都做过的邪恶。难以忍受,恐怖万分。我感到,我的眼睛从头颅里鼓突出来。钳子痛不欲生地钳着我。我的头歪向一侧。让我死吧,上帝,让我死吧,我想。对这一切来说死亡是一种解脱。死亡,上帝,求你了,死亡。
我没死。害怕一下子退走了,毁灭感消失,钳子松开了。我可以呼吸了,先是少量,逐渐增多,最终深呼吸,深深地呼吸。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我颤抖着坐到床沿上,发作结束了。我早就知道,它会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过去。我只需要少吸烟,该死的香烟。我胸口里的痛楚渐渐减弱,接着是胳膊里和手里的,随后是左脚里的。我坐在床上,心想,很多跟我有相同职业的人都有这种症状。人们大概称这为管理病吧。在我来说不仅仅因为香烟,还有我繁重的工作。还有家里的折磨。休假也无济于事,没有大夫能帮得了。一切都是纯植物性的,这点我坚信不疑。我得改变一切,全盘改变。可怎么改?我常这么打算,可是我没改过一点点。因为我内心深处漠不关心,一点也不关心。多年来,无论什么事、什么人都无法再让我开心,我不会让任何人开心,肯定不会。
我床边的电话响起来。
“我是夜班门卫,卢卡斯先生。您怎么样了?”
“很好,”我说,现在我又能呼吸,自由讲话了,“好极了。”
“真的?当真?”
“当真,”我说,“我对您讲过,齐默拉先生,一切都好了。”
“这让我很高兴,先生。我放心了。我祝您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谢谢。”我说完就挂断了。两分钟后我睡着了,没有梦,沉沉的。灯开着,我和衣而眠。我什么也不知道了。直到次日上午十点我才醒过来。窗帘拉上了,我看到电灯和我的皱巴巴的西服,撕破的衬衫,那盘硝酸甘油。这真他妈的是一种好药,总管用。我拿起电话听筒,要通楼层服务员,订了早饭——只是两大壶茶。挂断之后,我很快点燃了这一天的第一支香烟。
二
4
“罗伯特!”
我惊醒。有片刻工夫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我的思想神游得那么远。噢,是的,当然。杜塞尔多夫。卡琳。我妻子现在绕过桌子来,挤到我的膝上。描述我在香港的经历花了这么长时间,我对它的回忆却一定是匆匆忙忙,也许在一两秒钟之内就回忆了一切。
卡琳无论如何什么也没觉察。她双手抱住我的头,吻我的脸,抚摩我的头发,抽泣起来。
“对不起。我太对不起了。为我说过的一切。你是个好人,你爱我,这我知道,尽管有那一切,是的,是的,你很爱我……”她的晨服现在滑得敞开了,我看到她的雪白的肌肤和那丰满的Ru房。她疯吻我,在我的胸部揉搓。我垂臂坐在那里,我的膝盖开始微微哆嗦,因为卡琳让我感觉到非常重,虽然她只有六十一公斤。“你有病”,她接着说,越说越快,“你肯定有病。你无论如何得去看大夫。你向我保证?你得保证,罗伯特,求你!”
“好。”我说。
“今天就去!”
“今天就去。”我说。我今天跟我们公司的顾问大夫约好了。每年一次的例行检查。如果真查出我有病了,怎么办呢?当然不是有生命危险的病,但还是有病。也许病得我不能再从事我的职业了。或者得休息一至两年。那怎么办?尽管我对一切都无所谓,尽管我生活得没有一点欢乐,为了生活我还是需要钱。如果我不工作,钱从何而来呢?就算摆脱了一切,尤其是摆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