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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想:我的左脚根本不痛。它为什么不痛?它在“沙利马”的甲板上可是痛过。是激动的缘故吗?抑或一切都只是一场错觉,我还是能活命的?不,我对自己说,这不可能。你得相信布洛赛医院的儒贝尔大夫对你讲过的话。他是位出色的大夫。你想听到实情,现在你知道实情了。将它藏在心间,你知道吗?我的老伙计,我对自己说,将它藏在心间难得要命,但我肯定会这么做。因此,我来到了这里。我告诉昂热拉:“前面就是马赛尔。”
“对。”她说。我们相互讲德语。虽然昂热拉·黛尔菲娅是法国人,但我精通她的语言。她讲话时带着轻微的口音,但是很流利。“你的脚疼吗?”
“不。”我说。这是撒谎。因为现在,近乎一种轻松,我终于感觉到了那种抽痛,我对它太熟悉了。那好吧,我想。“不,”我说,“我一点也不痛,昂热拉。等会儿我一定得给那位老翁十法郎。”
她突然停下脚步,拥抱我。她的身体压着我的身体,我们像是一个身体、一个人。昂热拉温柔地吻我的嘴。后来我看到,她的棕色大眼睛里噙着泪水。
“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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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昂热拉说,“没事。什么事也没有,罗伯特。”
“不对,”我说,“有事。你肯定有什么事。”
她让她的脸贴着我的脸。当我背转向横卧在她眼前的大海时,我听到她耳语道:“我感激你,上帝。我感谢你让我有如此的经历——它是这样的美妙。上帝啊,请保佑我们俩。我对你言听计从,但请你保佑我们。”
我回想发生过的一切,我做过、将要做和将要面临的一切。此刻昂热拉看不到我的脸,这令我非常高兴。我瞥见我的右前方有一条铺着白得迷人的细石子的宽路。路两旁林立着雪松、棕榈和精心修剪的灌木丛。“海岬酒店”远远地坐落在那后面,房屋正面墙是黄|色,像座宫殿,四周是花园,园中花团锦簇。小路和未铺石子的路面呈微红色。昂热拉更紧地偎依着我,我现在非常强烈地闻到她的皮肤的芳香,就像新鲜牛奶一样好闻。我想,我将我所做的一切、一切,也包括最卑鄙的事,都对上帝、对昂热拉讲过了,以求得人们理解我们的爱情。上帝也会原谅我,因为理解一切和宽宥一切是他的职业。我感觉到昂热拉的心跳。它跳得很快。
2
“您好,马赛尔!”鹦鹉说。那是一只自称“马赛尔”的鹦鹉。我们站在大鸟笼前,它蹲在笼子里。鸟笼挂在通向“岩石乐园”饭店的红土路的路边。我的左脚现在疼得相当厉害。一九七二年七月六日的这个午后,天气酷热,热得发疯。今天是星期四。这几年来我一直受不了炎热,虽然我穿着极薄的蓝衬衫、白裤子和白色轻便鞋。我身上大汗淋漓,没穿袜子。我突然感到乏力头晕,但我知道,这只是因为炎热,我得呆在这里,直到约我来这里的那个人露面。我眺望大海,肯定有三十几艘游艇,其中有相当大的,它们全泊在这里。除了法国国旗之外,船上还挂着美国的、德国的、英国的、意大利的、瑞士的和比利时的国旗,还有许多其它国家的。克劳德和帕斯卡勒正在登上小船,它横停在他们的游艇旁。一架梯子从游艇的甲板伸下来通向小船。那条狗还在甲板上。它激动地来回跑动。一丝风都没有。我右转身,越过大海眺望那缤纷的港口和胡安派恩斯的房屋。还有,在远方大海湾里,透过骄阳的雾峦,我依稀看到纳的老港口、新港口的康托码头、十字架路两侧的棕榈树和树后的一座座白色酒店,整个城市及其建筑物、别墅和坐落在通向戛纳上城区山坡上的大花园里的“豪华住宅楼”,但一切都是影影绰绰的。右边,在戛纳东侧,是加利福尼亚区,昂热拉住在那里。我无法辨认单一的建筑,但我还是想,我清晰地看到了我的家、我的家乡。我们的家乡,我们的家。因为昂热拉和她的房子是我如今可以称做我自己的一切,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的一切。这一切和一千五百万德国马克。我现在还需要的东西,就要来了。
“美貌的女士!”马赛尔说。它的纽扣眼睛乌溜溜、亮闪闪,盯着昂热拉,我也看着昂热拉。她不仅漂亮。她是我所见过的最靓丽的女子。她的头发红得发亮,她的脸瘦削柔弱,脸上生着一对棕色的大眼睛。昂热拉·黛尔菲娅跟我一样高,三十四岁。我四十八岁。这最初曾经让我非常苦恼和担心。现在它微不足道了。现在一切都美妙无比。昂热拉身段窈窕。昂热拉身上的一切都完美无瑕,我爱她身上的一切,那绵软、柔嫩的嘴和微翘的唇,那小小的耳朵,鼻子,她的Ru房,她的身体,她的修长的腿。只要有可能,昂热拉总是呆在室外,这样她的皮肤就总是散发着清新空气和太阳的芳香,太阳晒得这身皮肤到处都黑黝黝的。昂热拉穿着条白裤子,裤脚管很大,其它部位跟我的一样很紧,另加一件款式令人咋舌的白毛衣。它没有袖子,紧绷在身上,图案上延,直到前翻的衣领。毛衣后面开口很深,露出昂热拉棕色的背部。腋窝底下,腰身从两边收向中间。昂热拉的漆皮鞋后跟宽而粗笨,白色贴皮上有两只蓝色小锚的符号。她一点也没化妆,身上没有一点香水味,这正是我最喜欢她的地方——丝毫不做作。她的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斜切面包形状的结婚戒指。
“已经两点过三分了,”昂热拉说,“那人迟到了。”
“是的,”我说,“但是他会来。他肯定会来。他必须来。是勃兰登伯格亲自通知我的。勃兰登伯格亲自为我用密码译了新的指示,让那人带来钱,好让我付给我的线人。”
“你为什么偏要在这里约见那人?”
“这我对你讲过,昂热拉。在已经发生过那一切之后,我们要避免任何冒险。这里,在光天化日之下,那边有许多人,不可能作案。勃兰登伯格想稳妥无误。我也是。我不愿我会像其他人一样出什么事。”
“噢,上帝啊,”昂热拉说,“假如你还是出了事……如果你死去,我也去死。这听起来很感人吧?不过你知道,这是真的。”
“是的,”我说,“我知道。”
“我没有你就没法活。”
“我没有你也没法活。”我回答,茫然地想着我们俩刚刚讲的话,想没有我生活对于昂热拉将会是什么样子。到时候她真会像她讲的那样做吗?我希望不是这样。我做好了一切准备,以防她没有我也得继续活下去。
“这人带给您很多钱吗?”昂热拉问。
“是的,”我说,“很多钱。那些了解一点情况的人要价很高。”这下我又在骗她了。我别无选择。永远不能让昂热拉获知在马赛尔的鸟笼前这次约会的真相。我确实是约了一个男人在此碰头,但他不是我的上司派来的信使,噢,不是的。他将带钱来,这个男人,噢,是很多的钱。这才是开始,还会更多,越来越多,源源不断。我是这么要求的。我不再是两个月前的那个我了。面对流氓,我自己也成了个流氓。昂热拉对此一无所觉。我现在跟那些人一样了,这我无所谓。我对一切都无所谓。在这个肮脏的世界上,我只还在乎一个人——昂热拉。
我从没像爱她这样爱过别的女人。她也从没像爱我这样爱过哪个男人。这份报告应该是对一位我挚爱的女人的生命保险。因此,我现在也祈求上帝,让我还能将我经历过的一切写完。这不是能力的问题。只要是为了昂热拉,我什么都能做到。只是个时间问题。
“万一这人出了什么事呢?”昂热拉问。
“他没出什么事,”我说,“他会来的,他肯定会来。这我们大可放心。”但由于我担心会失去自制,就抖抖索索地从我的衬衫的胸袋里取出一盒烟。我不能吸烟,可现在这又有什么关系?现在,在我得知了最后的真相之后,我什么都可以做。我想,这是最后的真相的愉快之处。烟钻错了喉咙,我咳嗽。
“吸烟过多。”马赛尔说。
“他说得对。”昂热拉说。
“这是我今天的头一支烟。”我说。管它第几支呢,无所谓,我想。
“你向我保证过,再也不吸烟了。”昂热拉说。
我把烟扔到红土上,踩熄它。
“谢谢。”昂热拉说。她单臂搂住我的肩。单是我们的接触就让我愉快,让我忘记一切,过去、现在甚至等待着我的将来都如此。
“这下特拉博夫妻来了。”昂热拉说。“沙利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