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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家人中的俗人,没有别的,我只有恨、恨、恨—一恨自己,恨我为什么身为女儿身,更恨那捉弄人的命运……。师父,求您不要寻找我,忘了我这意志不坚的徒儿吧!只作当初没有收留我这个孤儿一一天涯海角,也许一堆黄土,也许几片白骨,那就是徒儿的归宿。您老人家的三刃剑,徒儿留在身边,权作纪念,想来师父不会见怪吧?
徒慧心敬叩。”
韦松一口气读完,脸上已一片死灰,张目瞪眼,呆若木鸡。
这刹那间,空气恍惚凝结成一块铅,重重压在他心头。
脑海中像有千百件思绪在奔腾窜动,只是不知捕捉哪一件才好—一他当然明白,慧心突然留字出走,定是为了昨天夜晚,自己在竹林中刺伤了她的心。
她到哪里去?人海茫茫,她没有一个亲人,唯一去处,只怕就是信中所谓“一堆黄土,几片白骨——”
唉!要是她真的想不开,出走自杀了,我虽不杀伯仁,却难逃内心疚责,说不定她的“寻死”之念,正是受了自己“舍命报恩,以全东方莺儿清白”这个思想的启发。
他越想越悔,也越觉惶恐愧作,默然垂泪,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百忍师太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慧心那孩子任性好动,尘缘繁乱,决非佛门中人,所以我迟迟不肯为她落发,谁知万事前定,终于还是闹出事情来了。”
韦松惶恐地道:“这都是侄儿 的不好—一”
百忍师太叹道:“倒也不能怪你,孽缘天定,谁也躲不开的,假如她真的一气之下,横剑自刎.那是她的福份。”
韦松惊道:“姑姑的意思是说——”
百忍师太肃容道:“我的意思,慧心这孩于一身武功,已尽得我真传.加以年轻识浅,毫无江湖阅历,要是被什么坏人引诱,踏入歧途,必然在武林中闹出无限风波来。”
韦松深自疚责,道:“都是我害了她,都是我害了她!”
百忍师太正色道:“你以为她会真去寻死么?要是决心一死,何处不可舍身,为什么要带走我的三刃剑?”
韦松霍然惊道:“姑姑猜她有什么可去的地方?”
百忍师太道:“除了西岳华山,她从未到旁的地方去过,就是去华山,也必在当日往返,我想她别无去处—一”
韦松道:“这么说,她一定往华山去了?”
百忍师大道:“咱们刚毁了华山总坛回来,她可能不会再到那儿去,何况她负气出走,自然要走得远一些,但我猜她必然不知不觉,仍会走了向东去的路—一”
韦松忙道:“姑姑什么时候看见这封留书的?”
百忍师太道:“那是今天一早,在她卧房中发现,当时我担心让你知道,会影响作替东方姑娘炙穴疗毒的事,所以没有立刻告诉你。”
韦松跳了起来,道:“慧心师妹路径不熟,又离开不久,我这就去追她,或许还能追得上。”
百忍师太问道:“即使追上,你准备怎么样呢?”
韦松道:“侄儿务必劝她回来,请姑姑再细细开导她。”
百忍师大淡淡摇头道:“要是这样,那就大可不必去追她了。”
韦松道:“姑姑的意思是一一?”
百忍师太道:“如能追上,不必劝她回来,你可以径自带她前往洞庭,我等兰儿和东方姑娘伤势痊好,也要到洞庭万毒教总坛去一趟,咱们就在那儿相会吧!”
韦松未及细想,匆匆应了一声,立即起身告辞。
百忍师太亲自送他到云崖边缘,看他登上藤篮,临去之际,忽然轻轻嘱咐道:“还有一件事,记住转告慧心,你就说姑姑的意思,让她把头发蓄起来。”
韦松听了一愣,但未及再问,百忍师太挥挥手,两只大熊早已转动绞盘,藤篮中星丸飞坠,落向崖下。
他抓住粗绳,临空而降,山风苍劲,吹刮得身上衣衫猎猎作声,使他不期然又想起初次和慧心同篮登上云崖时的情景。
那飘拂的山风依旧,身边却已经没有拂面发丝,和慧心那纯真而圣洁的笑容。
一念及此,泪眼朦胧中,他仿佛又置身在华山水窖,清晰地看见慧心娇羞无限,挣扎着向水底躲避,他急急想要拉住她,她却死命向水中潜沉下去—一遐思之际,篮身猛地一震,原来已抵达地面。
韦松叹息一声,跨出藤篮,举手拭去泪水,迈开步子,如飞离了云崖。
他本来已经决心一死,却不想为了另一个寻死的人,只好暂时放弃了“死”的计划,细想起来,竟是多么可笑的事。
但他现在毫无心情去衡量这些,在他心中,只有一件事一一那就是无论如何,要追上慧心,不能让她轻易毁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一路疾奔,午后不久,已到了西岳华山。
华山总坛只剩下遍地死尸和一些沉痛未复的华山门人,在默默掩埋死者。
韦松略一查询,没有一个人见到过慧心的影子。
他无可奈何,不敢耽误,匆匆又高开西岳,照百忍师太揣恻的方向,一路向东追赶。当天,经芦灵关踏人豫境。
第二天,宿卢氏,未见慧心踪迹。
第三天,越老君山,沿途打听,仍然未闻慧心行踪。
韦松不禁怀疑起来,心忖道:“难道她不是向东走的?难道是我追过了头,她已经在中途转了方向?”
疑云一起,脚下无意间也就慢了许多,傍晚时分,到了一处镇甸,无精打彩寻了家简陋客店,用了些饭菜,伸手向怀里一摸,才发现离开云崖时走得匆忙,竟忘了多带银两,袋里仅有几锭碎银,这两天早用得一文不剩,眼见今夜餐宿和今后盘缠,都发生了严重问题。
他心里一急,低头在袋里乱翻,好容易找到一块翡翠,还是他母亲在幼小时悬在他颈上的饰物,后来在南岳长大,才不好意思悬挂,摘下收在革囊里。
这翡翠色泽光润,正中嵌着一粒珍珠,价值不低,势迫至此,只好先把它典当一下,换几十两银子救急了。
但他从小虽非生长大富之家,典当东西的事,却也没有做过,迟疑再三,才红着脸把伙计叫过来,低声道:“我跟你商量一件事,只因走时太匆忙,身上带的银子不多,已经不够使用—一”
那伙计不等他说完,接口笑道;‘老客只管放心,小店吃食住宿,取费极廉,要是老客不便,菜肴还有次一些的,房间也有便宜的,尽管老客吩咐,小店做生意向来诚实无欺,不会敲外乡客人的竹杠。”
韦松尴尬笑道:“你弄错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如今身上已经一分钱也没有了……”
那伙计立刻瞪了眼,道:“一分钱也没有?那你敢情是存心来白吃白住的——”
韦松忙压低声音道:“请你不要大声好不好?吃饭给饭钱,住店给店钱,银子不会少你一个,我只想问问,这镇上可有典当店铺?烦你把我这块翡翠拿去当一当,一并算还你们食住银子。”
那伙计怔了一怔,连忙摇手道:“典当?快死了这条心,镇上原有一家当铺,前天已经关门做丧事了,你就是拿着皇宫里的珍宝也没处去当了—一”
韦松听了,大感一惊,方要问他原因,客店掌柜已闻声迎了上来。
他抬抬鼻上水晶镜子,扫了韦松手上那块翡翠一眼,满脸堆笑道:“客官如有不便,要是不用价值连城的珍宝,尽管交给小店押几十两银子,待客官随时来取,典当的事,这镇上是再找不到第二家了。”
韦松见他言语客气,忙见礼道:“在下行得匆忙,忘了多带盘缠,因此愿将此块家传翡翠暂时典当几十两银子使用。”
掌柜接过翡翠来,仔细端详一阵,问道:“客官准备要多少银子才当呢?”
韦松不知翡翠价值,只怕说多了被他笑话,便道:“在下欲由此入湘,你如方便,就押借给我三十两银子如何?”
掌柜哈哈一笑,道:“区区之数,容易办,素性算五十两吧!我替客官保存着,三月之内客官随时来取—一”
一面说着,一面招呼柜上送银子过来,一面便想把翡翠揣进怀里。
但他手刚及怀,忽觉腕背上一麻,五指顿松,那块晶莹翡翠突然脱手飞出。
眼前人影一闪,一个身着蓝色儒衫的少年错步之间,从六尺外另一张桌子如飞欺移过来,举手轻抬,早将翡翠接到手中。
他低头看了一眼,盈盈笑道;“掌柜好眼光,别说这块翡翠价值不止百两,单只上嵌的这粒珍珠,少说也值百两以上,你只用五十两就想买下?”
掌柜一望那少年,见他眉若黛柳,目如朗星,唇红齿白,年纪不过十七八岁,但却生得英爽逼人,卓然不群。
韦松连忙站起身来,抱拳为礼,道;“在下因身边一时不便,只想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