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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不好?”言阙斑白的双鬓在夜色幽光下闪动着,清削的脸颊如同抹上了一层寒霜,“都是一般的刻薄狠毒,一般的寒石心肠,是此是彼,根本毫无区别。我如今已失了红颜,亡了知己,苟延残喘至今,却无力还他们清名公道。此生既已颓然至此,还会在意谁得天下吗?”
梅长苏眸中亮光微闪,问道:“侯爷既知我是誉王的人,说这些话不怕有什么关碍吗?”
“我的这些想法誉王早就知道,只是见我不涉朝政,皇后又命他不要理会我,才有如今两不相关的局面。”言阙冷冷一笑,“以先生珠玉之才,要毁我容易,要想为誉王控制我驾驭我,还请勿生此想。”
“侯爷多心了,苏某不过随口问问罢了。”梅长苏容色淡淡,神情宁情,“只要侯爷今后没有异动,苏某就绝不会再以此事相胁惊扰。至于誉王那边,更是早就没存着能得侯爷相助的奢望了。”
言阙负手而立,眸色深远,也不知梅长苏的这个保证,他是信了还是没信。但是一直到言豫津叫来了苏哲的暖轿,他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只是仰首立于寒露霜阶之上,静默无言。
唯有在轿身轻晃起步的那一刹那间,梅长苏才听到了这位昔日英杰的一声长长叹息。
叹息声幽幽远远,仿佛已将满腔的怀念,叹到了时光的那一边。
第三卷 翻云覆雨 第六十六章 年宴
回到自己的宅院时,梅长苏已觉得全身发寒,气力不支,勉强撑着,又安排了人随时关注言阙的行动,这才放松下来,昏沉沉躺回到床上,向晏大夫说对不起。
对于他的道歉,老大夫是理也不理,为病人施针时也仍然沉着一张锅底似的面孔,颇让一旁的黎纲担心他会不会把手中银针扎到其他不该扎的地方出出气。
就这样卧床休养了三天,梅长苏的精神方渐渐恢复了一些。也许是下属们刻意不敢惊扰,也许是真的没发生什么大事,这三天京中局势甚是平静,只有皇帝下了一道诏书,称皇后患病,年尾祭典由许淑妃代执礼仪。
据宫中传说,皇帝原本还是属意越妃代礼的,不过越妃本人却亲自上书,称位份在后,代之不恭,并提议按品级和入宫年限为准,推许淑妃执礼。
这份上书实在写得理情兼备,彰显气度,令梁帝大为赞赏,亲赐新裳珠钗,以为嘉奖。消息传出,委实让誉王气闷。
不过气闷归气闷,这也是夺嫡之争来回攻防时常会有的事情,一方并非大胜,另一方也没什么实质损失,年关当前,事务繁多,双方都没有再深入纠缠,更多撕咬。
苏宅中当然也要准备过年,这个不是梅长苏要操心的事情,且不说黎纲是内务好手,十三先生那边也有宫羽周周全全地打点了几车的年货过来,大部分时下流行新巧的玩意儿都是全的,使得飞流基本上要每天从早忙到晚,忙着玩个不停。
其他诸如穆王府、誉王府、言府、谢府、统领府等等有来往的府第也有年礼送上门,连靖王也派了府中长史登门问安,送来些例礼。
所有的礼物梅长苏大多只是看看礼单,便让黎纲自己处理,连回礼都由黎纲一手安排,他根本不闻不问。
不过这其中却有让飞流大爱的一样物事,便是穆王府所送的七箱烟花,个个筒身都有小儿臂粗,放出来绚丽异常,飞流每晚必放上半个时辰,结果还没到除夕当天,奇书网就放了个干干净净,黎纲派人出去重新买,才发现人家穆王府送的是宫制烟花,市面上一概买不到的。
为了安抚飞流,大病初愈的麒麟才子离开床榻后提笔写的第一封信,竟然是给霓凰让她再代为多买十箱烟花的。
信送出后只有一天,拉运烟花的马车就来到了苏宅后门。飞流大为欢喜,梅长苏心中也甚是欣悦。
因为他写信给霓凰,就真的只有穆王府再次送了烟花,并没有誉王之类其他府第闻讯跟着顺势讨好,这说明霓凰确是治府严谨,不相干的消息不会到处乱飞。
除夕很快就到了。那场万众瞩目的祭典,在事前明里暗里、朝上宫中引发了那么多的争斗与风波,但在举行的当天却顺顺利利、平平安安,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的变奏,除了皇后缺席,越妃降位外,跟往年的祭典没什么大的区别。
祭礼之后,皇帝回宫,开始赐礼分烛,皇子宗室、亲贵重臣都在引安门外跪领了恩赏。按照往年的惯例,御赐的级别当以太子为尊,誉王次之,其余诸皇子再次,其他宗室大臣们则按品级不一而同。今年这个大规矩也没怎么变动,只是靖王在领受到与其他皇子同样的年赐后,多得了一领圆罗银铠。不过他最近的表现确实非常好,多出的这一点恩赏比起誉王所得的丰厚来说有珠米之别,因此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特别关注。
当晚咸安殿排开年宴,皇帝先去慈安宫向太皇太后请安后,再回殿中与嫔妃、皇子、宗亲们一起饮乐守岁,并将宴席上的部分菜品指送到重要的大臣府中。能在除夕之夜得到皇帝指赐的菜品,对朝臣们而言一向是无上的恩宠,不是圣眷正隆的人,一般都无此殊荣。
只是没有人能够想到,“赐菜”这项每年例行的恩泽,竟然也会引发不小的事件。
新年的京城之夜,,炮竹喧天,花纸满地,家家守岁,满城***。热闹虽然热闹,但毕竟与元宵灯节不同,人人都呆在家里与亲人团聚,街面上除了小巷内有孩童们在自家门口点放小炮竹外,基本没有行人踪迹。
宫城内“赐菜”的内监,身着黄衫,五人一队疾驰而出,在无人的街面上打马飞奔,奔向散座在皇城四面八方的那些备受荣宠的目的地。
除了中间一名拿有食盒的内监外,前后围绕着他的另四名同伴都手执明亮绚目的宫制琉璃灯,环绕宫城的主道两边也都挑着明晃晃的大红灯笼。不过比起白昼那无孔不入的光线来说,这些夜间的***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都照得清楚,高高的宫城城墙沉沉压下来的,仍然是大片大片幽黑的阴影。
惊变就来自于这些黑暗,快的犹如无影的旋风,甚至连受害人自己也没有看清楚那夺命的寒光是何时闪起,又悄然地收归何处。
人体重重地落下,坐骑仍然疾奔向前,血液在冬日的夜里转瞬即凉,微弱的惨叫声也被连绵不断的“噼啪”炮竹声所掩盖,无人得闻。
绚烂的烟花腾空而起,其时,已近午夜,新旧年之交的时刻,连巡夜的官兵也停下了脚步,仰望夜空中那盛开的朵朵艳丽,全城的炮竹鼎沸,即将达到最高点。
梅长苏拿着一支长香,亲自点燃了一个飞流特意为他留下来的最大的烟花,冲天而起的光弹在黑幕中划过一道焰痕,直窜入夜色深处,攸地爆裂开来,化为一幅几乎可是炫亮半个天空的流云飞瀑。
“过年了!过年了!”苏府上下齐声喧闹,连一向沉稳的黎纲都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琐呐,呜啦啦地吹起了喜调。几个年轻的护卫则开始敲锣打鼓,满院乱跑。
“还是你们应景,这时候就该吹这个敲这个,要是抚起琴来,反而煞了风景。”梅长苏一面笑着,一面回身到廊下软椅上坐了,拈了几颗栗子慢慢剥着,继续观赏满天的烟花。
午夜的钟漏终于嘀哒翻转,全院上上下下已经集齐,连吉婶也丢开厨房的大勺走了出来,大家由黎纲带着挨个儿到自家宗主面前磕头拜年,领了重重的一个红包,这其中大部分人都是跟随梅长苏多年的贴身护卫,但也有那么两三个是一直呆在京城内从未在宗主手里直接拿过东西的,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被前辈们揉着头好一阵嘲笑,大家闹成一团,欢快无比。
飞流按照在廊州时养成的习惯,排在了最后面走过来(因为他最小),踢开拜毯,直接在青砖地上一跪,大声道:“拜年!”
“今年也要乖哦!”梅长苏笑着说了一句,也拿了个红包放在他手里。虽然飞流不知道这个包得红通通的东西有什么好的,但却知道每年大家拿了它都那么开心,于是也很应景地露出一个笑脸。
这边拜完年,梅长苏起身到晏大夫面前,也向他行礼恭贺,老大夫好象还在生他的气,绷了绷脸,但怎么也绷不过这个新春的气氛,最终还是吹着胡子笑了笑,朝梅长苏肩上拍了拍,道:“别光说别人,你今年也要乖哦!”
“是。”梅长苏忍着笑,转头看向院子里,大家早就你跟我拜我跟你拜乱得一塌糊涂。
“吃饺子了!小伙子们都过来端!”吉婶在院门口一声召唤,人流立即向她涌去。梅长苏拉了晏大夫的手臂,带着飞流三人一起先进了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