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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付一个客户)
从罗兰的嘴里冒出来,旋即明白了,是他开了个玩笑。真蹩脚,没错,可确实是个善意的玩笑。于是,她配合地哈哈大笑。“很好笑,罗兰。你明白我的意思。”
罗兰点点头。“一个睡,一个守,没错。我想这样才最安全。”
时间自有其作用,不断重复同一个动作也能消灭恶感;她已经看了太多歪歪斜斜的内脏,因而看到脑子也不觉得有多恶心了。他们把鹿头的头壳砸裂,用罗兰的刀(现在都钝了边)把脑壳撬起、掰开,再把脑子移出来。他们把这些脑子谨慎地放在一边,好像端着一只只易碎的灰壳鸡蛋。直到最后一只鹿也被撤空了脑子,苏珊娜的十指酸痛地肿胀起来,简直无法弯曲。
“躺下吧,”罗兰说,“睡觉。我来站第一班岗。”
她没有争辩。吃得饱饱的、又靠着暖洋洋的火堆,她知道自己很快就会睡着。也知道早上起床后,自己必定浑身僵硬,连坐着都觉得腰酸背痛。可是,眼下的她什么也不在乎。一种无与伦比的、超然的满足感充溢于她的身心。部分原因当然是吃饱了热腾腾的肉食,但满足感显然不完全来自于此。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干了一整天的重活,不多不少。他们并非悠闲度日,而是自力更生,这感觉很棒。
基督啊,她默想,我想自己到了晚年会变成共和党人。
还有一个闪念突然蹿进她的脑海:多么安静啊!除了飒飒风声、窸窸窣窣的雨雪声(此时已变成了小雨雪)、火堆的噼啪声,再无其他响动。
“罗兰?”
他从火堆边抬头看她,扬了扬眉。
“你不咳嗽了。”
他笑着点点头。她带着他的微笑进入了梦乡,但梦到的却是埃蒂。
9
他们在小溪旁扎营露宿了三天,苏珊娜在此期间学到了很多制作兽皮衣物的知识,连她自己都觉得这难以置信(其实她并不想知道那么多)。
沿着小溪走,无论往哪个方向去都能找到一些圆木,他俩每人搬了一根回来。去找木头的间歇,将就拼成的大锅里已浸满了兽皮,黑糊糊的连灰带水。他俩把搬来的圆木搭在两棵柳树的枝丫间(两根圆木贴得很近,以便他们肩并肩地工作),再用硅石刮刀刮去兽皮上的毛。这活儿耗费了他们一整天的时间。干完之后,他们把“大锅”里的灰水倒空,捞出兽皮,全部翻个身,再于其中灌满液体——但这一次不只是水,还混合有捣碎的脑浆。这种“冬季兽皮大衣”对她来说真是闻所未闻,太新鲜了。他们让鹿皮在这种特制鞣料里浸了一整夜,与此同时,苏珊娜开始利用软骨、筋腱穿针引线,罗兰则磨好了小刀,又削了六七根骨针。等他干完这档子事儿,手指上尽是流血的小口子。他把木头灰沾湿,再涂抹在手指的伤口上,就那样睡了一夜,那双手看上去像是戴了一副又笨又大的灰黑色手套。第二天,等他在小溪里把木头灰都洗去后,苏珊娜惊诧地看到那些切口都开始愈合了。她忍不住也沾了一点灰烬抹在嘴角那个始终没好起来的伤口上,可一抹上去就疼得要命,她慌忙把它们都洗去。
“我想让你把这个该死的玩意儿弄掉。”她说。
罗兰摇摇头,“我们还是再等等,让它自己好起来吧。”
“为什么?”
“切割疼痛不已的伤口,这肯定是个坏点子,除非你绝对别无选择。尤其是当我们还在这干活的时候,杰克会说这些都是‘手红活儿’。”
她明白了(也不想多嘴纠正他的发音),但是等她闲下来一躺下,烦人的胡思乱想就会撑满她的整个脑袋:幻想着疱疹开始扩散,一寸寸地吞噬她的脸孔,直到她的脑袋变成一只黑怯怯、覆着硬痂、淌着脓血的大肿瘤。天黑之后,这种瞎想就会愈加活灵活现,变成极其恐怖的心理摧残,好在她实在太累了,没法不倒头就睡。
第二天,苏珊娜几乎要认为这是一次“兽皮野营”活动了,罗兰新点了一堆营火,火势不旺,火苗压得低低的,随后他又在火堆上支起了一个摇摇欲坠的大架子。他们在这里熏烤兽皮,两张两张并排起来,烤完了再放在一边。制完的兽皮有股好闻得不可思议的气味。她拉起一张鹿皮贴在脸上,心里说,这味道就像是皮革啊,接着又兀自大笑起来。不管怎么说,这确实是皮革。
第三天,他们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制衣”,苏珊娜终于在这一局里胜过了枪侠。罗兰的针脚又宽又松,实在不算牢靠。她认为他缝制的上衣和绑腿大概一个月内还不至于散架,但估计撑不过第二个月。可这显然是她的拿手好戏。她的母亲和外祖母都传授过她女红的手艺。一开始,她发现罗兰做的骨针很难用,她磨蹭好半天才能让拇指和食指捏住小片的鹿皮,在该下针的地方下针。随后,动作就越来越娴熟了,到了“缝衣日”的中午,她已经拿起罗兰身边的那堆衣料,在他的粗松的针脚之上再缝上一道细密精致的线。她原以为罗兰会反对——男人总是自大狂——但他丝毫没有拒绝,这种态度显然很英明。要说有人对此牢骚满腹、厌烦透顶,恐怕就只有黛塔了。
到了“兽皮野营”的第三天夜里,他们每个人都有了一件贴身背心、一对绑腿,还有一件大外套。还各有一副连指手套。肥头大耳的手套看起来很滑稽,但肯定能把他们的手捂得暖暖和和。说到双手,苏珊娜曾有一天十指酸疼得难以弯曲。于是她望着剩下的兽皮,问罗兰他们是否还要花上一天的工夫在此缝衣服。
他斟酌片刻,随后摇摇头。“我们可以把剩下的皮连同一些肉存放在出租车里,再从小溪里搬些大冰块放在上面,保持冷冻。”
“一旦我们走上雪地,这辆出租车就没什么用处了,是不是?”
“是的,”他承认,“但是,到那时候,兽皮都已做成衣服,而肉也都会吃掉了。”
“也就是说你不能在此地逗留下去了,对不?你听到它在呼唤你了。黑暗塔。”
罗兰把目光投进噼啪作响的火堆里,什么也没说。也没必要说。
“到了白域,我们的装备怎么办呢?”
“做个雪橇。会很有趣的。”
她点点头,便准备躺下睡觉。他却托住她的肩膀,让她转向火堆。他的面庞凑近了她,在那个瞬间,苏珊娜以为他要亲吻她,和她道晚安。可是,他长久凝视着她嘴边的伤口,仔细看着外表结起的痂。
“怎样?”最后,她问出声来。如果她再多说几个词儿,他就会清楚地听到她在颤抖,所以她只能点到为止。
“我认为它变小了一点。一旦我们离开劣土,它应该会自动痊愈的。”
“你这么说可当真?”
枪侠却立刻摇了摇头。“我说的是:应该会。现在,苏珊娜,躺下吧。好好休息。”
“行,行,可今天别再让我多睡了。我想守夜。”
“好的。现在,躺下吧。”
她听话地照做了,眼皮还没合上就睡着了。
10
她在中央公园里,冷得可以清楚地看到呼出的白气。头顶的天空白茫茫一片,下雪的天空,但她不冷。不,穿着崭新的鹿皮大衣,裹着绑腿,穿着背心,还有滑稽可爱的毛茸茸的鹿皮手套,一点儿也不冷。她的头上还有一样东西,垂下来盖住两只耳朵,让它们像身上其他部位一样被捂得暖暖和和。她把帽子摘下来,好奇地端详起来,发现它和周身上下其他的新衣服大为不同,它不是鹿皮所制,而是红绿相间的绒线编织帽。前额部位还绣上了字:圣诞快乐。
她盯着帽子看,惊呆了。您是否在梦里有过似曾相识的体验?显然会有吧。她举目四望,看到了埃蒂和杰克,他们都咧着嘴朝她笑呢。他俩都光着头没戴帽子,她猛然意识到:她手中的帽子是他们在别的梦境中戴过的两顶帽子的结合体。一阵狂喜在她心头油然而生,仿佛她刚刚解决了一道理论上根本不可能有答案的难题:正方形套圆圈,让我们就打这样的比方吧,或是找到了终极素数(布莱因,好好听着吧你,愿这道难题让你的脑袋想到炸开,你这个疯疯癫癫的火车)。
埃蒂穿着一件可爱的T恤,胸前写着:我喝诺兹阿拉!
杰克的T恤上则写着:我开塔库罗精神!
两人都手捧热巧克力,完美无瑕的奶油泡沫浮在上面,还撒着一些肉豆蔻末。
“这是什么世界?”她问他们,并意识到周围有欢颂的歌声在唱:“这是哪个孩子?”
“你必须让他独自完成使命。”埃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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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而且你还得小心丹底罗。”杰克说。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