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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的奥斯丁·康维尔不禁暗想:但愿我不要撕心裂肺地尖叫着死去。仅仅如此眷顾我吧,我的众神。愿我不要在那怪物畸形的怀里撕心裂肺地尖叫而亡。
“您知道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少主。都在我的脑子里,所以也会在您的脑海中重现。为什么您不收下那只篮子里的劣食——如果您喜欢,那些蛇也是您的——而留下一个老人苟活短暂的余生呢?如果不能看在您的面子上这么做,就看在您父亲的分儿上吧。我兢兢业业地服侍过他,甚至在最后的时刻也不例外。我完全可以盘坐在城堡里,听任他们踏上下一段行程。但我没有白白坐等。我尽了力。”
“你别无选择。”莫俊德站在他这边的桥头答道,丝毫不清楚这话是对是错。也不在乎。死人肉只不过能提供营养。可当一个人一息尚存时,那活生生的人肉和鲜血就丰腴可口得多啦……啊!那可有着天壤之别。那才是美味佳肴!“他有没有给我留话?”
“是的,您知道他留了。”
“告诉我。”
“为什么您不直接从我的意识里取走呢?”
振动中的身形转换再次一晃而过。在某个瞬间,站在那边桥头的既不是一个男孩,也不是一个人形蜘蛛,而是长着男孩身子的大蜘蛛。即便几分钟前沉想先生小睡时流下的口水还在下巴上泛光,现在他也口干舌燥了。眨眼之间,男孩形的莫俊德再次扎实地显形于那身破旧不堪的外套里。
“因为,我喜欢那些话从你口水直流的老尻洞里说出来。”他对沉想说。
老人舔了舔嘴唇。“好吧;如您所愿。他说,他已经老奸巨猾,而你尚幼稚,胸中根本无谋无略。他还说,如果你不留下来待在属于你的地方,他就会让你的脑袋搬家。他还说,他会提着您的首级去见您那位困于阳台的红色父亲。”
这并不完全是罗兰所说的(因为我们已经知道了,我们刚才就在现场),对莫俊德来说实在有点过分。但对岚度·沉想来说,这并不为过。也许早十天说这种激将的话,就能实现老者的心愿:让男孩快点下手,结果他的性命。但是莫俊德很快就适应了现况,并克制住了冲动:他直想冲上桥,冲进城堡的前庭,像方才一样变成蜘蛛,只需一条刚毛硬硬的粗腿就能把岚度·沉想的脑袋从肩膀上扯下来。
他没有那么做,相反,他抬头凝视着鸦群——现在已经聚有数百只黑鸟了——它们也都回望着他,神情专注,一副俯首帖耳的模样活像课堂里的小学生。男孩抬手草草挥了一下,又指了指对面的老者。刹那间,数百对翅膀拍打的声音轰响起来。血王昔日的国务大臣转身就想跑,可连一步都还没迈出去,鸦群就像片墨云团降落于他身上。他抬起双臂掩护着脸孔,而黑鸦挤挤挨挨地落在他的肩头、他的头顶,老人眨眼间变成了稻草人。护脸这样下意识的动作实在没什么用处;越来越多的黑鸦停落在他的胳膊上,直到它们累积的重量生生把他的双臂压下来。尖尖的鸟嘴雨点般啄在老者的脸上,似乎在绘一幅用血为色的点彩画。
“不!”莫俊德喊起来,“把皮留给我……不过你们可以吃他的眼睛。”
就是那时,当急不可耐的黑鸦纷纷啄进活生生的眼窝、攫取岚度·沉想的双眼时,昔日的国务大臣撕心裂肺般地尖叫起来,那便是罗兰和苏珊娜在城堡镇的边境处听到的哭嚎。那些找不到地方下脚的黑鸦就盘旋在他的头顶上,像一团暴躁的雷雨云。老人脚后跟着地,被鸟群微微提起,拖向那个矮小丑陋的男孩,他现在已经走上了桥中央,蹲坐下来。快散架的靴子和早已腐烂的大衣都已脱下,扔在靠近镇子的桥头;等待沉想先生的——它撑起后腿,腾空躯体,前臂挥舞在半空中,肚皮上的鲜红印记清晰可见——是婴神,小血王。
这个浑身激颤、眼窝空洞的人就这样服从了命运。他用力伸出双臂,徒劳自卫地推挡在身前,而蜘蛛的前臂顺势揪住这对手臂,自如地将手臂、及其连着的人体送入隐藏在刚毛丛间的口里,随后便像咬糖果条一般,嘎吱一声咬断了那两条胳膊。
甜美!
8
那天晚上,走过镇上最后一栋让人浑身不自在的奇窄怪屋之后,罗兰停下来,面前似乎是座小庄园。他面对着废墟,用力地嗅闻空气。
“罗兰,怎么了?什么事儿?”
“你闻得到那地方的木头味儿吗?苏珊娜?”
她仔细闻了闻。“这么说来,倒是闻得到——那又怎么了?”
他转身看着她,微笑地说:“如果我们闻得出来,就可以燃起火堆。”
事实证明罗兰说得很对。但是燃起树枝却费了不少劲,即便有罗兰纯熟的手法,还是用去了半罐斯坛诺,但好歹是燃起来了。苏珊娜尽量靠着营火而坐,隔一会儿还换个姿势,以便让身体两侧都能好好烤烤,于是,没过多久,汗水先从脸庞和胸脯上渗出来,后来连背上都是汗。她已经忘记了什么叫做温暖,因而不断地往火堆里添加柴火,星星营火很快燃成了熊熊营火。对于生活在治愈中的光束路径沿线的动物们来说,这团大火一定看似陨落地球、但仍在燃烧的彗星。奥伊坐在她身边,竖着耳朵痴痴地看着火苗,像是被催眠了一样。苏珊娜指望着罗兰会表示反对——叫她住手,不要再往该死的大火里加木头了,看在她爹爹的分儿上,就让火堆渐渐安稳下来吧——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坐在不远处,面前摆放着拆开的枪,他仔细地给每个零部件上油。火势太旺的时候,他就往后退几码。在营火照耀下,罗兰的身影像是在跳考玛辣舞般跃动不止。
“你还能忍受一两晚的寒冷吗?”最终,他这样问她。
她点点头,“如果非忍不可的话。”
“一旦我们攀上雪原,就会非常寒冷,”他说,“我不能向你保证我们只需要忍耐一个没有营火的夜晚,但我相信,绝对不会超过两个晚上。”
“你觉得如果我们不生火,胜算就大一点,是吗?”
罗兰点点头,开始将零部件重新组装起来。
“最晚后天,游戏就会开始吗?”
“是的。”
“你怎么能知道?”
他想了想,又摇摇头,“我说不上来为什么——但我知道。”
“你闻得到?”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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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用那样。”
她打算不刨根问底了。“罗兰,如果莫俊德今晚就派鸟群来攻击我们呢?”
他笑了,手指着旺火。火焰之下,烧红的木炭特有的暖红光芒越来越深沉,像龙的气息般缓缓吞吐。“它们决不会靠近你的火堆。”
“那明天呢?”
“明天我们就会离拉什宫更远了,即便有莫俊德的命令,它们也飞不了那么远。”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呢?”
他又摆了摆脑袋,尽管内心里明白自己明知道答案。他知道的这些,都来自于塔。他能感受到它的呼吸渐渐在他头脑中苏醒过来。仿佛一颗干巴的种子已经抽发绿枝。但现在道明这些还有点早。
“苏珊娜,躺下吧,”他说,“好好休息。我会守望到半夜再叫醒你。”
“所以现在我们要留一个人守夜了。”她说。
他点了下头。
“他正在观望我们吗?”
虽然并不肯定。但他觉得莫俊德确实在窥视。他那想象的视野中,有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孩(只不过,现在有一只鼓得圆溜溜的肚皮,他这餐吃得很不错),赤身裸体,身上挂着裂成碎条的外套。就是这么一个男孩,躺在某间怪诞的狭长尖耸的房子里,也许是在三楼,因为那里的视野更开阔。他会坐在窗前,双膝抵在下巴下面——为了取暖,体侧的伤口或许会在刺骨的寒夜里隐隐作痛,远远望着他俩面前的这团熊熊篝火,嫉妒。同样,也嫉妒他俩可以彼此做伴。半个母亲和白色父亲,都背弃他了。
“很可能。”他说。
她准备躺下来,却突然停住,摸了摸唇边的脓包,“这不是个疱疹,罗兰。”
“不是?”他静静地坐着,看着她。
“我读大学时有个朋友也长了个这样的东西。”苏珊娜说,“会流会儿血,接着又不流了,看上去就快好了,颜色却又变深了,还会再流点儿血。到最后她去看医生——我们管那种专科大夫叫作皮肤科医生——医生说,那是个血管瘤。血里有瘤。他给她打了一针局部麻醉剂,然后动了手术,这才把它去除了。他说她的就诊可谓及时,因为多等一天,那东西就会往更深的地方长一点。到最后,他还说,那个瘤会一路蔓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