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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二章 逃离
天地俱毁,心神俱灭。
这一刹那,十年岁月重往,悲欢离合交错,仿佛那日夜只是春梦一场。心中悲愤犹如狂潮奔涌而来,摧毁了肉体,淹没了全部的理智。
一声尖啸划破长空,兵器发出微微的低吟,虽未见血,却已伤及肺腑。
是恨,是痛,是万念俱灰。
他的身形在空中轻轻地掠过,一路上洒下他的眼泪和怨恨,就像燃起的一场大火,几乎将世间烧为灰烬。身后是喧杂的追逐声,夹杂着声声嘶吼,猛烈地想要把他的心撕成碎片。
他冲进幽静的园子,四周的景物如同十年前他初进门时一样,丝毫没有什么变化。只有那淡淡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的嗅觉。
不是真的,绝对不是真的。
他一再提醒自己,一再告诫自己,却仍旧挥不去那浓郁的味道。一丝一丝划过鼻间,彻底击溃了他残存的意念。他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已经僵硬的躯体,安静地躺在榻上,慈祥的面目就好似睡着了一般。洁净的僧袍上是斑驳的血迹,一朵朵犹如绽放的花儿,娇艳欲滴。
他双膝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滚烫的泪落在地上,瞬间蒸发。
“师父……”他低声呼唤,却没有换来温柔的回应。
他抬起头,师兄三人跪坐在师父身边,神色悲愤莫名。他们的目光,探询着,怀疑着,怒瞪着,几乎已将他视作了凶手。
他不懂,为什么认定了是他?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法慧冷笑,缓缓抬起右手,指了指对面的墙。他的手指轻轻颤抖着,泄露了他的伤心和绝望。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杀人凶手竟是自己一手调教的师弟。犹记得带他初入寺的那刻,天真无邪的模样让人爱惜不已。而这十年修行的日夜,他的心性与修为令人叹为观止,赞赏不断。
可惜,终究是养了一头白眼狼,把本寺清誉和师父的性命都搭送了进去。他是悔不当初,却已是后悔莫及。
法静僵硬地别转过头去,香案之上触目惊心的三个血字,叫他丢魂落魄,百口莫辩。
“方宣宥。”他轻声地念着那三个血字,每一个字都令他肝肠寸断。
法慧凄然地说道,“寺中除了你我,知你本姓的,唯师父一人。若是有人架祸,那只有我了。”
法德冷笑道,“可惜,法慧师兄一直同我一起,从未离开寸步。那么写下这三个血字的人,必定就是师父他老人家。而且伤他的人使的竟是本寺的观音指,能如此纯熟地使用观音指,又能让师父毫无戒备的人只有你。”
法慧接口道,“你还有何话说?”
追逐的脚步声已至园中,众人皆挡在屋外,却不敢贸然进入扰了净空大师的遗体。
法静蹒跚地起身,说道,“这么多年,你们竟然不信我?”
法慧摇头,“我想信任你,可是一切都指向你。你体内心魔的力量与日俱增,失控的情形也越发多起来,加上这三个字,我信不得你了。”
师兄三人纷纷起身,挡在净空身前,法慧说道,“我不想对你动手,你还是乖乖就擒。看在我们多年师兄弟的份上,在师父的面前,我不想冒犯,更不想让他死不瞑目。”
法静惨然地笑道,“你们已认定了我?”
三人异口同声,“正是。”
那句正是犹如一记闷雷,轰在了法静的心口,他猛地抬起了眸子,银地透亮,散发出阵阵妖气。心中愤怒燃起,熊熊而烧,愤怒之情仿似一股热流,席卷了周身,也激起了更强大的力量。
一声怒吼穿胸而出,是愤怒化作的厉鬼与恶魔,旋带着白芒照亮了整间简洁雅致的禅室。
他的声音凄厉决绝,“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有本事,尽管来拿。”
只见他脚尖轻轻一点,白芒裹着人影飞旋出了禅室,屋外刀光剑影,如同一张巨网将他笼罩。身后是三道火热的金光,直取他的脊梁。
姒魅怒吼着从身体中狂泄而出,裹夹着天机禅、瑿珀珠和天魔阙的力量,如泰山压顶,海浪狂潮的势头冲天而起。阴柔的力道却惊人的强悍,刮起的风像锋利的尖刀,震开了无数把袭向他的利剑。
那些利剑招招透着狠命与决绝,全然没有同门多年的情谊,这一刻,他仿佛失却了一切,尊敬、仰慕还有赞扬。如今的他,是地狱来的恶魔,是除之后快的凶手,是欺师灭祖的小人。
他仰天长笑,笑声响亮而又凄厉。
他抬起左手,瑿珀珠在他手中发出强光,穿透了迷雾的深锁。金芒在他手中集结,如燃烧的火球。他猛地朝地下一记重击,轰地一声爆出无数金色小点,就像万把飞刀从四面八方飞射了出去。
所有人纷纷躲闪,一片混乱与纷杂。待金点消失离去,正中间已没有法静的身影,只有一滩血迹,红艳艳地让人心悸。
法慧仰天长叹,却也无可奈何。
法静一路飞奔,口中溢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姒魅在他胸口恣意的盘旋,想要挣脱他的克制与掌控。
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让他陡然收手。差一步,就要血溅普光寺,将来他还如何洗刷自己的冤屈,将来他还如何面对师父的灵位?
他捂着胸口,却无法停止姒魅的愤怒。他的压抑和克制,几乎耗尽他所有的真力,他必须忍耐,否则他即入魔道,与妖魔有何区别?
“我知道你愤怒,知道你怨恨,停下,一定要停下。”
无声的呢喃,是对着姒魅,更是对着自己漂泊的魂魄。
如今的他如同一只困兽,天地之大却已无他的藏身之所。他漫无目的地奔跑,视线模糊已辩不清方向。清明的世间对他来说,却是混沌一片。
脑海中不断闪现着过往的岁月,婆婆的,师父的,师兄的,同门的,与之一切有关的景象不停地翻滚。从此以后,他令人艳羡的所有品性,都将成为妖魔鬼怪的根源。他们不会在意他曾经做过一些什么让人称颂的事情,他们只会记得他是杀人凶手,是卑鄙小人。
如今,他才深刻地体会到,焰休被世人冤枉成杀人凶手时的那份心境。
他躲进一片密林,眼见周围杂草丛生,显然是无人进入过的荒林。他寻着一处石洞,颓然地躺了下来。心神俱累,只想从此不要醒来才好。
他沉沉地睡了过去,忘记了时辰,忘记了他的命运。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笼罩住整座树林,死寂中只听闻风儿吹过树叶发出的声响。瑿珀珠散发出淡淡金芒,将他的身体包围了起来,一层又一层。
法静微微睁开双眼,对着那层金光,怔怔地凝视着。胸口的窒闷和疼痛已稍稍减缓,一切都似乎恢复了原样,只是他的人生再也回不到从前。
金芒越来越强,从石洞蔓延了出去,突然他觉察胸口一动,一道刺眼的白光冲出了胸膛,瞬间扑灭了瑿珀珠的光彩。白光飞旋着包裹起他,一股一股强悍而雄厚的真气,源源不断地在他体内游走。
那力量席卷过后,他就会觉得有股无比舒畅的感觉停留在体内,这一刻,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贪婪地享受着天魔阙带来的美妙感觉。
他一连数日,不吃不喝,就这么平静地躺在那处,任由天魔阙的力量一点一点侵蚀他,慢慢地掌控了瑿珀珠,掌控了天机禅,掌控了异兽之王。
姒魅的真气流窜他全身,他懒得去思考,更懒得去阻止。人生对于他来说,已是了无希望,他终要背着恶人的罪名,一生逃亡,一生孤独。
今生,还有谁会为他担忧,为他伤怀,为他不平?
“当这世上没有人再相信你的时候,那一定是因为我死了。”曾经的话语音犹在耳,不断地在他面前重复。
“璇儿。”喉间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就如同一盆冰冷的水浇透他的身体。
他突然翻身而起,左手用力挥舞,瑿珀珠重又燃起希冀,发出微弱的光芒。他挣扎着想要把天魔阙抑制下去,他不能向命运妥协,不能认命地低头。他还有太多太多的希望,需要他继续努力下去。
婆婆的下落,心瑶的伤势,还未洗脱的冤屈,最重要的是,天香雅轩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他不能食言,哪怕去了是死路一条,他也要让那个他欢喜的女子知道,她在他心中有多么的重要。
就像焰休明知天雷门一行只是徒劳,却仍是大而无畏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只为了告诉温妍他的心意。
司徒璇在等着,他清楚明白地知道,他甚至知道她一定不会相信他是杀人的恶魔。这世上也许只有她,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