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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丫头真是的,如果我想逃跑的话.早都应该跑了。”
张氏虽然是杀人者,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安。反而是月和雪,心里有些惴惴的,想离她远一点。张氏准备好的行李里面只有衣服和布袜子,因此包袱非常小。她把包袱放在一边,把旁边已经磨好墨的砚台拉了过来。张氏突然咬了下自己的指尖,但是几乎没有血流出来。
“该死!现在连血都快干枯了。”
“您还好吗?”
对于月关切的问话,张氏没有任何反应,她转而摸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在那上面刺出了两滴血。鲜血滴落在砚台上面。张氏边把墨和血混合在一起,边说道:
“小姐,我当时并没有向大提学说实话。我可以向他明说那是让你暂时假死的药,但是我骗他说那是毒药。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张氏稍微中断了一下,她把墨放下,拿起了鼠须笔。蘸上混有血的墨水,喃喃自语:
“就像这样,黑色会吞吸所有的颜色。”
这次她把月的手腕拉向前,然后把月的衣袖挽起来,并在洁白的手臂内侧画上了类似圆形结界的奇怪图案。
“这究竟是什么?”
张氏并没有立即回答月的提问。她只是开始回答自己先前说出的问题。
“他是想要除去我们星宿厅的人……我只是想报仇而已。”
“停,停下来吧。”
月已经知道她要说些什么,面如死灰,她无力地向张氏请求着,但是张氏说出口的话,越发狠毒。
“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的罪责感,让他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精神经历了下地狱一样的痛苦,很快就这么离世了。”
“我让你不要再说了!”
雪激愤的声音还是被张氏的话语压了下去。
“所以,杀死小姐父亲的人,也是我。”
月被这样轻描淡写却又鲜血淋漓的话语激昏了头,失控地向张氏扑去。张氏轻轻松松地制住了她纤细的手臂,挥到一边,月的胳膊无力地垂了下来。她的眼泪也在那一瞬间夺眶而出。
张氏依旧一脸淡漠的样子,她的复仇,在现在看来已经成功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满足。
“一天都这么折腾多少次了,还是歇歇吧。小姐你对我而言,有时是世子妃,有时又是大提学的女儿。我救你也不是,杀你也不是。因此我杀过你,也救过你。这种矛盾的心情,到现在依旧是这样的……”
她拿起了行李,径直向房门走去,但走了没几步,她挺直的脊背突然垮了下来,人也无力地滑倒在了地板上。她心情复杂地长叹一声,靠着墙壁望向了遥远的天际,耀眼的阳光让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小姐,即使你除去身上的灵气,摆脱巫女的身份,也还是不能回到家啊。以小姐的性情,是绝对不会再让自己回到许烟雨这个身份的。”
“您的意思是,还另有隐情是我们不知道的吗?”
“你就当作你错生在了这个混账的世界上吧!”
张氏拖着膝盖慢吞吞地起身,拿那样小小的包袱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根本无法相信,一个人可以在八年时间里如此快速地衰老下去。张氏迈出一步,想了想回头又说道:
“啊,还有一件事。那个符咒在一段时间内最好不要擦掉。”
月仔细看了看画在自己手臂上的小小的符咒。以模糊的圆形为中心,周围有看不懂什么意思的八个字样。因为没有特别的说明,她也无从得知其用途。但这个符咒包裹着她的疑问,仿佛深深地刻进了她的心里。
他们在山里兜兜转转,浪费了不少时间,终于在肃靖门外的邻近野山中,找到了骑马宅邸所属的山,找到山之后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因为山坡小,上面也没有几处坟冢,还都处于比较显眼的地方。在这些坟墓中,有一座比较特殊的坟墓分外扎眼,其上没有石碑,只有床石。而且和管家说的一样,坟墓被繁茂的栾树围绕着。
烟雨的坟墓,让暄想起了与月初次相见时的温阳的住所。那房子所在的山和这坟墓所在的山非常相似。没有石碑,只有床石的坟茔,让他联想起拥有砖瓦屋檐的高高的大门,却又仅仅围着一圈低矮的泥墙的古怪宅第。栾树的样子,也跟当时挂满红布和白布的竹子莫名地有些相像。
暄靠着坟墓,慢慢地坐了下来。他抚摸着爱人的埋骨之处,却只能感觉到冰冷的泥土和冻僵的雪块,乱糟糟的枯草刺得他的掌心微痛。烟雨还在这里沉睡着吗?他的动作越发地轻微温柔,但是他依旧无可抑制地摩挲着这里的每一寸,他用情人私话一样的轻声细语,低低地倾诉道:
“烟雨姑娘,我现在才来看你,真是对不起。我今天来到这里,怕是要惊扰你了,但是我有我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如果你现在还在这里,希望你能原谅我。”
暄开始翻找带过来的工具,这时车内官一瘸一拐地走来,先拿过了镐头。
“这种事情万万不可!让小人来吧……”
“不,这次我一定要亲手做这件事。”
在暄的坚持下,镐头最终还是到了他的手上。镐头高高举起在空中,随后沉沉地落在坟头的封土之上。冻僵的泥土抗拒了镐头的进入。镐头起起落落,将泥土一块块地拔除掉。漆黑的夜慢慢地流淌着,而在此地,暄、题云和车内官面对着冰冷的坟墓,仿佛正在进行一场决斗。
周围好热,有种连心脏都快要烧焦的感觉。烟雨在自己渐渐越来越远的意识中依稀看到了一脸胡须的陌生人在查看自己病情之后摇头的样子。还有父亲怅然若失的表情也看到了,烟雨还看到了满脸伤痛欲绝,以泪洗面的母亲。她想安慰她一下,但是她用尽了全身力气,也完全无法张嘴说出一句话。她也看不到哥哥,她挣扎着想让人去把他叫来,可是她始终张不开口。
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病了多久,朦朦胧胧里她时而昏厥时而清醒,反反复复中在失去意识之后暂时醒来,她只能在父母日渐憔悴的脸上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她心里十分内疚,竭尽全力想要起身,但是每次都身不由己。又有一个人过来给她看病,和平时来的御医相比,这次的人有所不同,因为他穿着官服。
只有意识还能活动的烟雨,听到了许闵奎和洪润国在旁边的对话。
“观象监为什么要查看我们家女儿的病情?”
“因为御医说她得了不明之症,所以我们过来看看。”
“御医都不知原因的病症,观象监又怎么知道呢?”
“明说了吧,大提学……这个看来好像是巫蛊之症。”
“什么!巫蛊?怎么会发生这么恐怖的事情!”
“大提学……”
“你说的巫蛊之症……难道有什么东西已经附在这孩子身上了吗?”
“不好意思,这仅仅是我个人的看法而已。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我一定会保守秘密的。”
之后就是一片死寂。烟雨想叫叫父亲,问问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眼睛和嘴却是怎么也张不开。尽管如此,她依然感受到了父亲更深的绝望。年幼的烟雨并不知道,把患有巫蛊之症的女子提交到世子妃择选单上的罪行有多严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所患的并不是平凡的病症,而几乎是不治之症。
过了几天,又有个女人找上了门。那是张氏都巫女。
“大提学大人,好久不见。”
“都巫女每日都为王室奔忙,这次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是我的灵气把我引向这里来的。我已经偷偷躲开他人的耳目,这你不用担心。”
“什么灵气之类的,统统胡言乱语!不要在我眼前用你那套妖言惑众的伎俩,给我滚出去!”
张氏并没有理会闵奎的怒斥,直接开门进入烟雨的房间。烟雨出于对陌生人的礼仪,向对方吃力地露出一个笑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张氏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慌乱,甚至弯腰跪拜在了地板上。紧跟着进来的许闵奎大声斥责着:
“你给我马上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进到这里来!”
两个人在烟雨面前激烈地争吵起来。
“这和命课学教授所说的一样,是邪祟导致的病症!”
“你是受到何人的唆使,竟敢在此妄言!是尹氏一党吗?”
“洪润国你知道吧,那位命课学教授可是跟你们士林派这边沆瀣一气的人!他也说这是巫蛊之症不是吗?”
“根本没有那种事情!我拜托命课学教授的只是……只是让他把小女从待选单子中淘汰掉而已。我只是希望我的女儿不要被择选……”
感受到闵奎的焦急和无奈,烟雨发不出声音,眼泪成串地落了下来。张氏沉默了一会儿,口中的言辞越发地锐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