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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酒好象全醒了,手中的铁棍疯狂的挥舞,把我罩在他的保护圈里。接着,我有大腿上也热了一下,我就知道,我一定完了。
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我倒在地上,睁着木然的眼。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像从很远的地方走来的沉重的脚步声一样。我能看到在朦胧的路灯下的一场厮杀,看到阿德也受了重伤,脚步踉跄。而我是他今夜的累赘,因为我手中没有铁器,让阿德分心保护而我被砍了几刀。我想我的血一定流出来混和在雨水中了,然后我听不到声音,只看到和我一样倒在地上的人,一个,又一个,软软的面条一样地瘫在雨水里。还有一些人仍在厮杀,是因为他们还有力气,还没把血流干。我的眼里,是一场无声电影。我的眼睛被血糊住,心跳声越来越重。我轻声说,再见了,美丽的杭州。
杭州是那么美丽的一座绿意盎然的城市,我钟情南山路是因为这儿是酒吧区,临西湖,临美院,那么安静的一条路,适合情人们,随意行走。而现在,我不是行走在南山路,更没有情人搀着我的手作小鸟依人状。我在想,如果杭州是一枚巨大的绿色叶片,那么我就是叶片上一头瘦骨嶙峋的蚂蚁。我睁着我空洞的没有光泽的眼睛,像是死鱼的眼睛。我看到了一辆车,确切地说是看到了车的转动着的轮子。轮子在我头部附近停住了,我以为轮子会碾过我的头部的,但是轮子却停住了。然后我看到了一双鞋子,是一双女人的鞋子,一双华贵的镶着闪亮金属的高跟皮鞋。女人从车上下来,车门打开着,她在使劲把我往车上拖。她拖了很久,是因为我的身体很沉。死人的尸体最沉了,而我和死人差不多。
女人终于把我拖上了车。我相信她费了很大的劲,相信她一定累得出了汗,想信她一定被雨淋湿了。女人自己也上了车,她坐在驾驶室里,系上了安全带。借着暗淡的光,我看到了她就是那个酒吧里的黑衣女人,卷曲的头发,蓬松地垂在脑后。她发动车子的时候,我看到由远而的的闪烁着的灯光。那是警车的顶灯。只是我听不到声音了,我只是想我的血一定流成了一条河,这条河慢慢变得粘稠。我闻到了自己血的味道,强烈的腥味令人作呕。除此之外,我闻到的是一种令人着迷的香味,一种淡然的却有着强烈诱惑的味道。我的喉头动了几下,咕咕咕的,像鸽子的欢叫。我想说,你身上有一股特别的香味。但是我没能说出来。再后来,我望着女人的背影,她不时地回头张望着。我朝她微笑了一下,一点一点地,我的眼皮合上了。从未有过的累,让我合上了眼睛。我什么也看不到了,像电影里的黑场。
我想,真安静,真惬意,真想美美地睡一觉。二十八岁的小门,在一个冬天的雨夜,被人用刀砍伤,伤于一场帮派间的厮杀。阿德为了救小门,也受了重伤,也躺在了南山路的雨地里,躺在一堆迷离的夜色中。
小门就是我,二十八岁。
外婆是可爱的女人
车子在向前奔驰,一个有着一头卷发的女人,载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向前奔驰。车子的前方是一家医院,有一些医生抬着担架奔过来,他们手忙脚乱的样子。女人下了车,温文尔雅,我看到她对着医务人员说着什么,我看到她掏出了一迭钱,我看到她走到我的身边,微微笑了一下。我也想要微笑,我想以微笑来表示我的感谢,但是我笑不出来。我张了张嘴,喉咙发出了咕咕的声音。
女人把脸俯了下来,脸就在我的眼前了。我看到了她柔嫩的泛着健康色泽的脸色,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和黑而大的眼睛。我努力了无数次,终于我的喉咙发出了声音。我说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我相信那声音很轻,像游丝一样。女人一定听到了,因为我看到女人有些脸红了,微微的红,是一种羞涩的条件反射。在一瞬间,我喜欢上了她的神态。我终于说,我很喜欢你,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你。女人没说什么,笑了,轻轻拍拍我的手背。我的手背上有粘稠的血,血粘在了她的手上。她在我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转身就走了。她走的时候款款动人,走的时候,一头漂亮的头发就一荡一荡的。高跟鞋落在地砖上的声音很清脆。我望着她的远去,我知道,几分钟后她的车会缓缓驶出医院。女人的身影消失了,但是我仍然望着空荡荡的走廊,眼睛没有光泽没有内容。推车动了起来,我知道有许多医生在等着我,我想我和死差不多了,没有知觉。
无影灯下的最初几分钟,我还睁着眼睛。不一会儿,我就失去了知觉。其实如果完全失去了知觉,那是一件幸福的事。我醒来后是三天以后,我的床前出现了我的女朋友燕子。燕子和我的好朋友李刚一起来看我,看得出,燕子好象还哭过了。我不值得谁来为我哭,在我昏过去以前,我望着一个女人姣媚的身影发呆,却始终没有想一想女朋友燕子。我对她就有了一种愧疚感,同时心里有着一种隐隐的害怕。看来在我的心里,女朋友燕子并没有多少份量。
燕子在削一只苹果。她的苹果不是为我削的,因为她不知道我会突然醒来。她是为李刚削的,她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了李刚。他们的手在我身体的上空交汇,这个时候我睁开了眼睛,有瞬间的记忆缺失。我只看到两只交汇的手,很久以后我才想起,这两只手是燕子和李刚的。我想起这两只手的主人时,李刚已经完成了把苹果完全放入腹中的过程。他朝我笑了一下,是那种并不十分真诚的笑容。我也笑了一下,同样也不十分真诚。
在燕子和李刚离开病房以前,我说阿德呢,阿德他怎么样。燕子说,阿德伤得很重,他脚筋伤了,可能会落下轻度残疾。我说阿德住在哪家医院。燕子说,住在同德医院的特护病房里,有人帮他请了一个人,一个乡下来的小姑娘,在照料他。我说燕子,我想去乡下住几天,如果你们有办法。把我转移到乡下外婆家去。说这话的时候,我想起了慈祥的外婆,外婆的笑容,像是一团暖阳一样,会把人的心头温暖。我不是没有父母,而是父母在我十六岁那年离异,他们谁也不管我了。父亲去了沈阳做珍珠生意,认识了一个大他五岁的女人。母亲嫁给了一位普通工人,是化肥厂里造气车间的职工。如果他们不再管我了,那么在我的心目中,他们跟死了有什么两样。只有外婆是仁爱的,她恶狠狠地骂了女婿,然后又恶狠狠地骂了女儿,再然后她回到了小镇枫桥。我喜欢的一座小镇,美丽而温婉的名字。我的童年的影子,在小镇的角角落落里遗留着。
我说我想去枫桥镇,和外婆生活一段日子。燕子看了看李刚,李刚点点头。然后他们一前一后出去了,尽管他们没有手拉手,但是我突然觉得,燕子和李刚更像一对恋爱着的男女。他们走后,我的脑子里有了很长时间的空白,只看到窗外,法国梧桐没有先兆地掉下一片叶,再掉下一片叶。我希望叶片掉落的过程,像一个老人在隆冬时分的老去。叶片掉落的姿势,那么优美。然后我就想到了枫桥镇,一条裤带一样窄的小溪,在镇的外边流淌。一座宋元佑年间建的东化城寺塔,一条很老旧的街,几个熟悉的老人和穿过狭长老街的风。我突然想,那儿才是生活人的地方,那儿才是不会让人觉得累的地方。
第三天李刚借了一辆车,他和燕子一起来接我。他们出现在我面前时,有那种公事公办的味道。在李刚的脸上,我看不到笑影。李刚为我办了出院手术,燕子为我付了医药费。燕子坐在副驾驶室里一言不发,我躺在后座,我的身上还有着隐隐作痛的伤口。线已经拆除了,但皮肉却还很鲜嫩,红里泛白的那种。我的身子藏在一床被子里,这让我感到温暖而惬意。燕子不时地皱着眉头,她不和我说话,她一定把我当成了一个累赘。我在心底里笑了起来,以前我是父母亲的累赘,现在我是女朋友的累赘。我就是要做累赘。燕子的声音轻飘飘地传了过来,问,那你想在什么时候回城?我沉吟了片刻,我一直在计算在我和城市之间的距离。最后我说,恐怕得半年吧。燕子不再说话了,我看到她的眉头仍然没有舒展开来。我的好朋友李刚,一言不发,他的表情也是木然的。
车到了枫桥小镇。我看到了一座小院子,院门上倚着一个满头花白的老人,那是我的外婆。外婆是一个可以拿生命去换我的生命的人,我坚信她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亲的亲人。见到外婆被风拂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