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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周摆手道:“夫人,我们怎能这般被动,被那伙人牵着鼻子走!”
沈珍珠无奈一笑:“那我们该如何走呢?其实殿下在何处,你我都不知道,回纥正发生内乱,我们就算往回纥王庭方向前行,也未必就能找到殿下。这些人如此处心积虑的对付我们小小队伍,不如就依他们所说,或有意外收获。”
程元振也附同沈珍珠,道:“夫人所言有理,四下里乱闯,还不如就随书信所说,碰碰运气。”
陈周摊摊手,说道:“既然夫人与程兄都这样说,陈某就从命了。只是还有一条,过了平罗遇,你们只说由北入沙漠后,可没有讲殿下到底在哪里,我们若行进三百里仍未找到太子,可怎么办?”
沈珍珠思忖着说道:“那伙人既然要引我们入津,到时自然会设法为我们指路,不然怎生算得上一出好戏。这个,我倒觉得无谓多作担心。”
平罗遇是漠南村落地名,因此处地势平坦,水草丰足,有近十户百姓定居左右,自然而然形成小小村庄,更因由平罗遇往北是大沙漠,其后可达回纥北部重镇特尔里,故而一些过往商旅行人多在此处稍作停留休整,储备水草。
草原上从来没有路,牧民行游,只需要方向。方向就是草原的路。好在平罗遇过往商旅多,草原上留下或宽或窄、或浅或深的牛车车辙,且陈周擅识方向,一行人由陈周带路,纵马飞驰,只用一天功夫就顺利到达平罗遇。
平罗遇的回纥百姓见惯唐人,对沈珍珠一行毫不为奇,惟有一两个回纥少女惊诧于沈珍珠的美丽,当陈周与她们以钱币换干粮交易时,不住闪动大大的深琥色眼睛,盯着沈珍珠看,艳羡不已。
陈周早就听说平罗遇往北的大沙漠中没有绿洲,此时再问这些回纥少女,少女们均笑道:“阿爷阿奶一直说平罗遇过去沙漠宽大得象天边的云彩,少说要备足半月的粮草和水,要是迷路,怕是个把月也出不来。从来没见过里面有只斤泽!”突厥语中“只斤泽”即是沙漠中绿地的意思。
程元振和陈周对行李辎重再行清理,抛弃许多无用器具,以六匹好马向平罗遇回纥百姓换了四只骆驼,备齐足够二十余日饮用的清水。多备的水囊如小山般沉沉的压在骆驼和牛马背上。
在平罗遇平平安安的歇息一夜,一行人朝大沙漠进发。
平罗遇尚有一条小河流朝北而去,随着队伍的行进,眼见着河流渐渐干涸,已入戈壁滩。再走得一两日,戈壁滩渐渐呈现出沙漠的模样,草木越来越少。最后,终于完全变成了沙漠。
进入沙漠,众人才真正体会到“朔漠无边”四个字的涵义。
焦灼的阳光犹如金缕玉丝,密密匝匝的将沙漠护上一层金色盔甲,无边无际的黄沙仿若连着天边云际。沙漠中,红柳花开若焰火绚丽,梭梭枝干青嫩细软,相映相伴,还有零星可见的骆驼刺、沙枣,稀疏的点缀着这黄沙朔漠。
沈珍珠甫入沙漠掀开马车的帷帘,那一阵炫目的阳光使她突然间睁不开眼。
她忽然想起六七年前,李豫由回纥万里迢迢接应她回中原。那是冬日与初春,虽然也要经过沙漠,阳光却没有这样绚烂与张狂。与他们同行的还有长孙鄂,日日邀她下棋为乐,那时的李豫会挽着她的手说:“千万别累着。”
离开他这样久、这般的远,而覆盖心中的那个影子,何尝淡开化去。哪怕他会忘记她,哪怕他永远不能明白她,他仍会乍然幻化为一道光影,惊空飞旋过她的世界,降落于山川河谷,将她笼罩,难辨日月昼夜。
陈周自有他的一套法子,一入大漠,为防陷入沙中,即令侍从在牛马蹄上套以木鞋,为骆驼蹄上包了牦牛皮。
4月气候干燥,白昼酷热,并非穿越沙漠的最佳时节,且沙漠中某些地段风多沙大,当地回纥百姓称为沙流,轻则阻碍行程,重则危及性命。一年中惟有十月至来年三月,穿越沙漠方最有利。众人沿途所见,多是埋到山半腰的沙堆、波浪般的沙丘和锯齿形的红锈山峰。
到第五日,以陈周测算,一行人已朝北方行进将近三百里,离那书信所指地应当不远,可是众人目之所及依旧是象海洋般辽阔的沙漠,没有看到丝毫绿地痕迹。部分侍从不禁开始疑惑,只怕陈周带路方向弄错,若南辕北辙可就糟糕之至。
陈周经验丰富,见沈珍珠有些担忧,乃解释道:“沙漠中行走只能以金乌(注:唐人称太阳为金乌)起落或沙丘移动作指示,以识方向。尤其金乌东起西落,指示方向最为可靠。”此时正是清晨,陈周指着初升旭日道:“夫人,你看金乌初升,我们所见诸物的阴影都倒向西方,再过几个时辰,至未时三刻,金乌位于正南,影子便指向北方,至戌时金乌到正西,影子便指向正东。以此法行走于沙漠,绝不会迷失方向。”
听了他这番解释,众人才放下心。
这天晚上众人依旧依偎着驼马睡觉。白日赶路辛苦,不仅众侍从,连沈珍珠、程元振、陈周都睡得很沉。
临近夜半时,陈周忽然醒了。凭着多年来作战的经验,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因为疲劳,他依旧躺在原地不动,脸紧贴着马脖子,只睁开眼睛,依仗着朦胧的意识,聆听四周的动静。过了不久,他的脸微微动了一下,他看到远远的有十余头骆驼的一支队伍,正朝着他们所在行来。
他全身绷紧,大力推了身侧的程元振一把:“小心,有人来了!”程元振反应极快,手按腰间长剑,迅速欲弹跳起身,陈周按住他:“别打草惊蛇。”
程元振随即点头,半跪避在驼马之后,仔细察看对方的形迹。过了一会儿,他松口气道:“应该是过往商队吧,看上去骆驼上托着不少货。”话是这样说,终究丝毫不敢存有侥幸,拍醒身侧的侍从。如此顺次下去,所有侍从都被唤醒,各拿兵刃以备应战,沈珍珠也忙由马车上坐起。
那驼队渐渐走近。
这段距离看去不远,实际并不是那么容易缩短的。大约过了甚长时间,驼队曾走到一座小山丘背后,隐没队形。然而,不久又突然出现了,而且快得令人吃惊。
“什么人!”陈周提高嗓门用回纥语喊道。
第141章:大漠风尘日色昏(上
对方驼队停住,月色昏黄下,看见有三四人骑骆驼行近。他们都身着回纥服装,其中一人虬髯满面,四十岁上下,约略是领头的,以回纥语叽里哇拉的回答:“我们是从特尔里来的商队,打算到灵州去。现在喝的水要没了,出沙漠还得四五天,天神保佑你们,大唐来的客人,请给咱们一点水吧。”
陈周认真审视他们几眼,扬声问道:“走出沙漠还需多长时间,怎么个走法。”
领头的回纥人答道:“没有十天不行!今年春天气候特别干燥,不然咱们的饮水怎会缺乏?”
陈周在心里算计一番,说道:“我们的饮水也有限,只能送你们两皮囊水。”
回纥人群发出一阵欢呼,领头的回纥人笑声爽朗,回答痛快:“二上加一成千,一滴滴流淌成湖。多有一点都是好的。多谢你啊好兄弟!”
陈周招手唤侍从:“去,取两袋水给他们。”除却随身水囊,余下的十余皮囊饮水现在皆集中负载在两头骆驼上。
沈珍珠听不懂两人的对话,远远看见那领头的回纥人昂首高声大笑,那神态那声音,让她隐隐感到不对劲,却见一名侍从答应着蹒跚走至骆驼前,预备解水囊,她情不自禁出声喊道:“不要!警惕!”
说时迟,那时快,听到“噗”的一声闷响,骆驼背上一个水囊被箭射破,水汩汩的流出,好在那名侍从见机极快,听见沈珍珠提醒,合身扑上,死死将骆驼压倒在自己身下,与此同时,数枚箭羽凌空由他头顶掠过。
陈周大呼一声,众侍从蜂拥而上,将那四名回纥人团团围住,陈周怒叱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原来这回纥人竟然是假借借水察知水囊所负位置,从而射破立囊,以绝一行人的水源,真是用心毒辣。
那四名回纥人毫无惊慌之意,领头的回纥人哈哈大笑两声,用汉语道:“你们果然进益不少,本来还想戏耍你们一番的。好了,就此作罢。”指着沈珍珠所在方向道:“你们大唐的太子妃也来了么?好,要想找到唐太子殿下,请跟我来!”
陈周与程元振面面相觑,一时不敢拿主意。沈珍珠已由马车上款款下来,轻轻一笑,温言道:“既然主人盛意拳拳,我们何乐而不为?”当此之际,只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