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甚至能看到李近仁在咸宜观默默地为她准备着埋葬用品。李近仁不肯来,他无法面对她的死,肥胖的他无法宽容到面对死亡。她没有看到陈韪,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在做什么,这个她为之死去的男人,他在她死去的那天做着什么?她永记得,在她打死绿翘的第五天,他来了。青色长袍,提着一篮难得的荔枝。也不知他打哪儿弄的,她一眼就看出,这荔枝是荔枝里的名种,壳红、色鲜、粒大。是荔枝里的鹤顶,水果里的帝王。前朝杨贵妃最爱吃它,所以有个好听的名儿,叫鹤顶红,因吃时,要拿金盘盛了,金朱相映,富贵喜庆,又叫金盘荔枝来着。
他说,送给你,玄机。说着,眼光却向四周梭巡。
他在找绿翘吗?
她故作没看见,唤了绿腰,说,腰儿,取个金盘来。
他摘了一颗荔枝,剥开了壳,喂给她,喂到她的嘴边,边喂边淡淡地说,绿翘呢?
他终于问了。
她张着嘴,晶莹的荔枝,赤裸裸的荔枝,硬成了白玉珠子。
——砒霜,有毒。
会毒死她的。
他在找绿翘。在明目张胆地找绿翘,这一篮荔枝不是送给她的,是送给绿翘的。
可绿翘死了。
不会吃了。
他,怎么能这样对她?这个美丽的男子。
一直是她养着他,一如她养着绿翘,她喜欢美,就养着世界上最美的男人和女人。可他们背叛了她,一起背叛了她。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
他看了看她,眼帘一垂,绿翘这孩子最乖巧了……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绿翘乖巧,她养的孩子,她怎么不知道呢?
绿翘十六岁了,绿翘在男人面前有天分,绿翘越大,越证明鱼玄机的苍老。绿翘眉目顾盼,有一种天然的风韵,绿翘越长越像那个女人。绿翘渐渐长成了她的敌人。是的,绿翘成了鱼玄机的敌人。她四处寻找绿翘的父亲,她养大她,不是要她跟着她过这样的生活,她以母亲的名誉爱她。她说,翘儿,你别这么风骚。她给她梳着发髻,蘸着桂花油。她说,翘儿,我在给你找你的父亲,一旦找到,你随他走。这样的生活,比适宜你,翘儿。
可绿翘嘴上乖巧答应,暗地里将她的手段学了个尽。绿翘的胸,十六岁少女的胸,丰满而又坚挺。绿翘拿她白馥馥的胸,耍酒杯子吃,为了陈韪,绿翘叫着,陈公子,陈公子……
声声娇。
那日,她出去又归,为只为和李近仁话不投机。最近,他们这对老朋友,常常争吵
第41节:和别的女子有染
李进仁说,玄机,有一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我听着呢。她坐在他的身侧,处了这么久,他们早从情人处成朋友。
你为什么要和陈韪在一起?
我喜欢他。她看着李进仁。
可——你没看出来,他——
他怎么了?
风传他在外面和别的女子有染的。
那有什么?陈郎风流俊俏,女人喜欢他,那是应该的。
玄机——你——
不要说了。你是想说我养着他,他还这样?那是他的自由。
李近仁气结,不知道说什么好。玄机——你——
她突然大恼,叫马夫停了马车,纵身而下,扬长而去了。她从来没有爱过李近仁,开头没有,过程没有,结尾也没有。她只是喜欢他的珠宝,他的豪爽,他的出手狂绰。他可以不给,她从未哀求。可她不喜欢任何人来说陈韪的一句坏话,哪怕这坏话出于为她好。
她拂袖而归。
回来,绿腰、绿镯、绿香都在午睡。她一向绿翘伺候惯了的,别的婢女使着总是百般别扭,于是没有惊动她们,便唤,翘儿,翘儿……
无人应答。
这乖巧丫头,一向随叫随到,今儿是怎么了?莫非偷偷地出去玩耍?转而又想到观里后园的紫藤花该开了,便一个人走进了园子去,赏春。
满园葳蕤,草树青翠。
陈公子……
她一愣。
四处无人。
难道密叶隐鸟啼?
翘儿,我的好翘儿……
翘儿?陈公子?
她掂了脚尖,循声而去,声音在那架紫藤架里。
一房一房的花蕾,蓝紫的花蕾,中毒的嘴,静静地嘟,似乎一开放,就要说出一个秘密。
花香馥郁。
她拨开紫藤叶,往里看,看到她不该看的。
她看到花香留美人。
她看到两具美丽的身体重叠在一起。
他们叠鸾倒凤,身下却铺着她送给他的衣,那绣满了诗句的衣。那首《感怀寄人》,被蹂躏成团,成纸,如岁月里她的脸,渐渐老去。
皱纹那么明显的,一条一条,想尽办法,也无法隐瞒过去。
绿翘驶在他的海上,做张做致,乔模乔样。问,陈公子,陈公子,你说,我好,还是我师父好?
他没有说话。
藤外的她气息将尽。翘儿,她的翘儿,居然问这样的话?
陈公子,求你了,说嘛,我要你说嘛。
他说,他终于说了。你好,翘儿,当然是你好。
好在哪里?你点点清,我笨。
你年轻呀。
绿翘";咯咯";笑了,那是年轻女人赢了老女人的骄傲的笑声。
——不可一世。
藤外的她,在一句";你年轻呀";里,四肢冰冻。她不能再看下去,她丧失了知觉。她只知道,往外走,往外走,逃离这地狱,她一定在梦里,一个邪恶的梦里。
她养大了她,为了另一个人,她却和她母亲一样,一直是她的敌人。
她老了,刹那就老了,老得黄河绝堤,一发不可收拾。
她最喜欢的男人,他说她老了。在那个初夏的午后,紫藤花刚刚打起了花蕾,散发着淡淡的轻香,而他在藤下,在一个十六岁的女人身上,宣布了她老了这一无法违背的自然规律。
她老了。
他给她的生命宣布了刑期。
立即处斩,无可缓刑。
她老了。
咸宜观偌大的院落,静得能听到阳光松针般凋落,根根地凋落。
一根一根。
扎。
——扎过她的背,她的手,她的脚。扎死她,她是个血人,每个毛孔都有红色的泪珠流了出来,缓慢地流了出来。
观外曲江水潺潺地流过。
你突然老过吗?你恐惧过吗?你如果这样过,你就会明白,越是大的事件发生,四周细碎的声音,轻微的声音,越是听得清楚。
她听到一只蝴蝶拍着翅膀飞过。
她听到一只云雀在枝叶上挪足。
她听到他们在喘息。
她甚至听到她送他的衣服,在他的身下,皱着脸哭泣,说,我老了。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了云房,她不知道,但她终于走了回去,躺在了云房的床上。
她看见了。
她知道了。
可这个男人,她面前的这个男人,他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