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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侧过脸,眼眶一热。想抽手擦擦,他一把攥住。牵动伤口,他皱皱眉。苏浴梅只得让他握着,自己靠在床边。、庭于希踏实地睡了,不知过了多久醒来。天都黑了,她合眼打盹,仍被他攥着,走不开。他轻轻握一握,缓缓松开。她没睁眼,手在他手中动了动,紧紧反扳住。
第 13 章
庭于希从枕头下拿出一片被硝磺熏黑的金箔:“子弹偏了几毫米,没有它挡一下,就射进心脏了。”
苏浴梅说:“这是……”
“我问小归了,他也说不清。”庭于希拾起她一只手,含笑看她。
苏浴梅被他瞧得不好意思,转过头去:“你能不能……爱惜些自己。”
庭于希躲在下午偏斜的日影里,欣赏她少有的女儿情态,随口说:“我会小心。”
她说:“你不要敷衍,你身上的每道伤,我都清楚。”
他突然将她拉近:“我现在就让你检查,好不好?”
苏浴梅推开他:“你做什么啊。”心里却并没恶感。
他臂上很有力,她怕弄疼他的伤,红着脸:“你的伤啊……”
“都是皮外伤。”
“这是医院……”
“没人敢随便进。”
阳光刺着她的眼,她在他怀里挣扎:“大亮的天……”
庭于希一把扯上窗帘,将她半压在身下。
苏浴梅叹了口气,很轻柔。
走廊里响起军靴声,有人洪亮的喊:“庭于希呢?”
苏浴梅赶紧起来,系上领口的扣子。
庭于希说不出的扫兴,刚想叱骂一句。一个赳赳武夫大咧咧的进来:“于希!”
“自忠!”
两个满是厚茧的手掌在空中撞击,然后握紧。
“哈!我就说你小子不会死!”张自忠兴奋的晃着他的手。
苏浴梅忍不住提醒:“这位长官,他身上有伤。”
“这是嫂子吧?哈哈哈哈,怪不得,怪不得……”
庭于希问:“特意来看我?”
“在临沂错过了,这回专程来。”
“就这么空手来?”
“哈哈哈,你啊……”张自忠笑着冲他晃晃手指,“我备了分厚礼,你一定喜欢。”
“什么?”
“别急。”张自忠抽根烟叼上,又点燃一根递给他,“我慢慢跟你说。”
庭于希接过烟,苏浴梅瞥过一眼,他嗅了嗅便摁灭了:“别卖关子。”
“嫂子站了这么久,累了吧?”
苏浴梅微笑:“你们先聊,我出去透透气。”
庭于希不想让她觉得有什么私弊,就拽住她手:“我不想和我老婆分开,有什么话快说!”
“好吧,嫂子也不是外人。于希,我这次来,带来一批尚未处决的亲日汉奸。”
“为什么不处决?”
“你知道,为了跟日本人周旋,我曾出任北平伪市长,国人对我颇多误解,我……”
“别说了!你我不用解释。”
“好。于希,这批汉奸多是北平的政客,我处置,人言可畏,交给别人,我信不过,过场还是要走的,你精锐师收下吧。”
“让小归去办,明天就办。”
张自忠感激。苏浴梅的心却突然颤了一下。
晚上,苏浴梅让他脱掉上衣,绷带都拆了,伤痕累累。他觉到她将什么涂在掌心,揉在他背上,凉丝丝的。
“什么啊?”
“祛疤的。要按时用药。”
他抓住她的手说:“不必了。”
“多难看。”
“又没伤在脸上,我又不是女人,什么好看不好看。”
她缓缓将药揉匀,轻轻说:“我看着心疼。”
庭于希愣一下,将她手贴到自己胸口。她没说话,从后半环住,靠在他肩头。
小归进来:“师长,张师长送来的名单,你过目。”
“不用了,按名单,明天直接枪决。”
苏浴梅心口莫名又是一跳。
小归出去,她也寻个名目跟出去。
“什么事啊,太太?”
“我,呃……外敷的药不够了,你去值班护士那里拿一些。”
“是!嗯,我先把东西送回去。”他晃了晃手里的簿子。
“你直接去吧,上好药让他早点睡。”苏浴梅接过名册,“我帮你拿。”
小归刚拐过墙角,她焦急的翻开,一行行寻下去,果然有北平律师公会的几个,翻到最后一页,‘黄全禄’几个字赫然入目。
第 14 章
临时看守所的铁栅敞开着,荷枪的士兵押送五十九军的囚犯到精锐师。苏浴梅还没分辨清,就听有人颤巍巍的低唤:“浴梅——”
她看着落魄狼藉的黄全禄,心里很难受。毕竟,谩馀恍惚的十年旧梦,不是轻易能忘。
黄全禄看清她,大声叫:“浴梅,浴梅!”
苏浴梅冲过去,他伸出铁铐中的双手和她紧紧握在一起。
“你怎么……”
“我是冤枉的,我冤枉!”
押解的士兵不认得师长太太,大声呵斥:“闲人让开!”
黄全禄被粗鲁的拖开,回头大声喊:“救我,救我!”
庭于希半夜醒来,看见坐在枕边的苏浴梅。
“怎么还不睡?”他朝她挪了挪,伸手盖住她的手。
她翻转手来与他相握,却是满腹心事。
他想给她披件衣服,伸臂去够,伤口一疼。
@奇@“我不冷。我……”
@书@“有事?”
@网@她点点头。
庭于希搭上她肩膀,示意她靠过来。
她顺从的倚进他怀里:“你……在乎我么?”
他不料她有此一问,微笑不答。
“有多在乎?”她仍问。
他有些按捺不住,掂起她的下颚亲下去。
她躲开了:“如果有人救过我的命,我们该怎样谢人家?”
“我有的,什么都给他。”
“我要一张路条。”
路条。两军交战时,庭于希不得不警惕:“你要这做什么?”
“救人,救救过我的人。你记得么,日本人在家里装了炸药,要不是他及时提醒,我早已……”
“他跟日本人有来往?”庭于希坐起来,逐渐松开她的手。
“不是的,他是被牵扯进来。”
“谁?”
“黄全禄。”
庭于希不记得听过这个名字。
“他在北平,是律师公会会长助理……”
“是张自忠送来的那批汉奸?”
“他不是!”
庭于希脸色变得严峻:“我相信张自忠的裁断,我们相交多年。”
“我也相信全禄,我和他相识十几年!”
刺一样的东西扎进心里,那是抛开军法抛开气节的别样情愫。
“哼。”他咽下本想说的话。
“根株牵连,这是素来的弊端。”
庭于希眼前,隐约那个苏家曾见的男人。
“给他个机会,调查清楚,就当帮我。”她恳切的抓住他的手。
“你拐弯抹角,就是想救他?”
话虽难听,却是实情,苏浴梅默然。
“你这么远赶来,你对我这么好,都是为了他?为了救他?”
“你……”她惊骇;“你讲不讲道理!这是你们的机密,连你事前都不知,我怎么会知道?”
哪有道理可讲,嫉妒是偕生之疾。
“他是汉奸、是特务!”
“不是!”她有些急了,“我了解黄全禄,他胆小懦弱,当初,他……甚至不敢和我一走了之。如果说,他做俘虏,投敌,我信。可是,说他做汉奸,拿特务津贴,我不信,他不敢!”
庭于希根本没听进后面的话,他瞪着她,神色让人害怕:“呵,原来你还曾邀他私奔?”
“我……那是以前的事……”
“以后你还想怎样?!”
“你……”
“天一亮,我就毙了他!”他愤怒的摔门而去,大半个夜,他都在抽烟。苏浴梅没有再纠缠。他却更烦躁,几次让小归过去看,他回来只说:“太太的门关着。”
天快亮了,晨曦中逐渐响起人声、马声。庭于希突然站起,狠狠甩掉最后一支烟,走出去。
看守所。他命令,开门。士兵敬礼、开锁。
他阴沉着脸:“黄全禄。”
士兵大喝:“黄全禄!”
拖沓的桎梏声,黄全禄看到刺目的太阳,挡了一下眼睛。
“打开。”庭于希转过身去,“让他滚。”
黄全禄看不清站在暗影里的人。
士兵诧异的打开铁铐,喝了一声:“快滚!”
精锐师指挥部,张自忠来势汹汹。推开门,看见庭于希闷声抽烟,他气不打一处。
“庭于希,怎么回事?枪毙的人比名单上少了一个,你给我说清楚……”
庭于希霍地站起,烟掉在地上,手里多了把军用匕首。他一言不发,左手平摊在桌上,一咬牙,右手匕首狠狠砍下。
张自忠手疾眼快,一把推开他的手。抢得及时,保住一只手,可是力道太猛,自腕至肘,豁开一道大口子。
“你疯了!”张自忠一惊不小。
“留下这条命,还有没打完的仗。”庭于希咬着牙,臂上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