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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灯,进孤儿院之前,你住在岛上的什么地方?”陆一好奇地问。
方灯指了指小超市,“就是那里,我们租了二楼的一个小隔间。”
“可惜不知道以前是什么样的。”陆一有些遗憾。
“有什么可惜,反正是破破烂烂的。”
“那时你会想到今后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吗?对了,你为什么想到去开布艺店?”陆一仿佛对方灯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恨不得把她的前世今生都弄个清楚。
方灯不由自主地慢下脚步,看向不远处的傅家园,“我喜欢布艺的东西给人的感觉,像家一样。”
她又说了谎,她心中的归宿其实只是一扇覆盖着猩红色绒质帘子的小窗,在梦里,她无数次都在朝那扇窗奔跑,等她到达目的地,眼前却永远只是一个逼仄的楼道和低矮的阁楼。傅家园人去楼空之后,里面荒废得更厉害,许多陈设和装饰品都被撤下了,原本垂在窗前的帘子也不见了影踪。方灯成年后,曾四处寻找相同质地和颜色的替代品,始终未能如愿,误打误撞地就开了家布艺店。后来她才知道,她是不可能再找到和当初一样的窗帘的,因为就连她记忆里站在帘后的人,都不是过去那个样子了。
“我也那么觉得。”陆一附和。他也瞧见了前方的傅家园,不管它怎么颓败,都是瓜荫洲这小岛上不可取代的存在,没有人在走过时能将它忽略。
“这么多老房子都被翻新改建了,你说为什么最有名气的傅家园反而被荒废在这里?不知道这家的后人会不会觉得心疼,我看过关于岛上的一些资料,当年的傅家园据说风头无二。”
“可能他们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吧。”方灯说。
陆一表示同意,“我以前也听我爸说过,越是过去鼎盛的大家族,留下来的老房子产权就越复杂。方灯,你以前住在傅家园附近,有没有听说过它的一些传言?”
“什么传言,不就是一座破园子!”
“我听说傅家园是岛上有名的鬼屋,一到晚上就阴风恻恻的,还有人叫它狐家园,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你住对面的时候有没有害怕过?”
“当然害怕,里面有个女鬼,每到月圆之夜就披头散发地从枯井里钻出来,绕着园子哭哭啼啼的。”方灯吓唬他道。
陆一是个大男人,当然不会被吓到,他笑道:“你就编吧,我也觉得这些神神鬼鬼的都是以讹传讹。”
方灯和他在对面的小超市买了两瓶水,她想到了什么,忽然说道:“我给你讲个关于傅家园的故事吧,这个倒不是我编的。”
她坐在小超市门口,一边喝水,一边将小春姑娘那个关于小野狐和石狐的故事娓娓道来。陆一听得很专心,末了,他说:“这个比你刚才讲的枯井女鬼更恐怖。”
“恐怖吗?”
“你说呢。女鬼什么的聊斋里听多了,但是你说的这个故事往深处想,会让人心里很不舒服。小狐狸把心都掏空了给石狐,不但没有得到它想要的伙伴,反而得替它受千年雷罚和孤寂之苦,这太不公平。还好它没心,有心也凉透了。”
方灯笑道:“公平?你相信这世间还有公平?”
“当然!”陆一很坚决地说,“世界上当然是有公平和正义存在的,好人就该有好报——好狐狸也一样。”
方灯不以为然,也只有他这样从小沐浴在阳光里,心思纯良的人才会相信这些鬼话。
“故事而已,听过就算了。”
“这个故事是谁给你讲的?”陆一问。
“我忘了。”方灯含糊地说。
“我觉得这个人没有把故事讲完,没理由是这样一个结局。”
“你又犯轴了吧。”方灯笑笑,打趣说,“莫非你要给它接龙?”
陆一也笑,他拿着矿泉水瓶,还真的想了一会,说:“要我来接这个故事的话……即使石狐再也不回来了,也没理由让小野狐那样孤单下去,一千年那么长,总有别的什么出现吧……”
“比如说一只土拨鼠,或者一条虫什么的?”
“你就不能说个好听点的?”陆一笑得孩子气,“你让我想想,鸟类最喜欢到废园子里逛了,没错,就是鸟。”
“后来,来了个鸟人?”方灯一口水差点没憋住。
“你要听我的故事接龙就认真点。”陆一故意摆出警告的神情,“就假设是只云雀吧。”
“为什么是云雀,云雀长什么样?”
陆一笑着说:“你别那么多为什么呀,反正云雀是好鸟……哦,益鸟!你别笑,听我说完。石狐走后,有一天,园子里飞来了一只云雀,它看到小狐狸很孤单,就每天飞来,在树梢给它唱歌……”
“凭什么呀?!”
“啊?”陆一被她说得有些莫名其妙。
方灯说:“你这个故事有漏洞,那云雀凭什么对小狐狸那样好,还天天唱歌!”
“我说你这个人呀,就是容易把什么都想得太坏。那你说,小狐狸又凭什么把心给了石狐?”陆一不服气地说。
方灯一愣,她倒没想到这个。
“因为小狐狸和石狐狸起码算同类!”她强词夺理。
“谁说不同种类就不能有共鸣?反正我的故事就是这样,云雀每天给小狐狸唱歌,还用嘴给它梳理毛发。小狐狸又有了伴,它的心好像活过来一样。”陆一很满意自己的接龙。
“空了的心怎么活过来?”方灯鄙夷道,“你爸妈以前没少给你讲童话故事吧,我看你就是中了童话的毒!”
“我不明白你怎么想的,方灯,相信世界上有美好的东西就这么难?”陆一固执起来也是很让人吃不消的。
方灯站起来说道:“真有那么多童话,怎么不见天上掉下个公主来拯救你这样的大龄技术宅男?”
陆一心里想说:“你怎么知道没有?”但到底说不出这样直白的话,只好继续低头笑着。
被他这么一搅和,方灯的心情居然好了不少,她沿着傅家园的墙根一路绕到后面,过去无数次她都是从这里进出傅家园。
“你想亲眼看看那个狐狸雕像吗?”她回头莞尔一笑,脱掉了高跟鞋。
“想啊……喂,你不会想翻墙进去吧?千万别,当心被人看见。”陆一环顾四周,他想不到方灯会这样大胆,没有做过坏事的人自然心里紧张。
“怕被人看见就别出声。”方灯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裤装。其实她再清楚不过,老崔被傅七送到美国养老之后,这园子里哪还有半个活人。她多年没干过这勾当了,起初还觉得不太好使力,适应了一会,发现身手犹在,没几下就矫健地翻了上去。
陆一眼见佳人爬墙,不由大跌眼镜。只见方灯逍遥地坐在墙头,拍了拍手上的灰,示意他照做。
陆一小时候连迟到都没试过几回,别说是翻墙爬树了,不过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都能爬上去,别说一个大男人了,他正犹豫要不要脱鞋。
“哎,鞋脱下放哪呀?”他压低声音说。
面朝园子的方灯却没有回答他,片刻之后,没等他把鞋子脱下来,她就无声无息地跳回他身边,穿上鞋子就走。她眼里再没有了不久前的光彩和灵动,整个人失魂落魄一般。
“方灯,你怎么了?”
陆一忙追上去问。
方灯越走越快,仿佛身后有恶鬼追随。她始终没有告诉陆一刚才那一霎,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你小心。”傅镜殊走在傅家园通往后院的小径上,那里的野草已经没过了他的小腿,他了解这每一寸草下藏着的每一寸秘密,可身后穿着短裙和高跟鞋的来客就未必了,所以他不得不回头提醒一声。
当台湾“塑成”的贾家正式向郑太太提出结成儿女亲家的想法后,两边家长都表现出高度的热忱,极力想要撮合这桩美事,恨不能立即让他们走进结婚礼堂。
郑太太是见过那个女孩的,当时她和父亲前往马来西亚造访,傅镜殊因为公事滞留美国。他回来后,听郑太太对那女孩赞不绝口,说她既漂亮又开朗,而且一看就知道是从好家庭出来的,又洋派时髦,举手投足间也自有分寸和教养。
老太太认可的事,傅镜殊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两家人的意思都是希望趁早让他们见个面,相互了解了解。可一来傅镜殊实在是公事缠身,那女孩又整日满世界地跑,想找到合适的碰面机会不容易。恰好这一次,傅镜殊需要回来为那块商业用地做前期的筹备,那女孩也在当地的大学里做短暂的游学深造,两边家长便让他们找机会在国内碰个面。在他们看来,这也算是一种“比较开明”,且容易被小辈接受的认识方式。都是年轻人,又有相似的家庭环境和求学教育背景,人品才貌也很是相当,即使不能马上擦出火花,至少是不缺共同话题的。
傅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