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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道:“既知是误会,怎不解释清楚?”
一抹桃色自卿尘眼中掠过,她悠悠看着那桃林:“不解释自有不解释的好处,也不必解释。”想了想又道:“往后你们不要常来找我,但凡行事,谨慎收敛。”
十一自她话中查知了几分不寻常,夜天漓在前面招呼道:“你们俩快些。”他不便多言,只说道:“四哥这几天心情可坏到家了。”
风过芳菲起,翩跹发间,卿尘只应了一声“嗯”,便转身先行。
桃林下轻红铺了一地,夜天漓已伸手将一小坛“桃夭”拍开,花香添了酒香,清清冽冽溢了开来,未饮人已醉。
几人寻了一方平石,随意而坐,卿尘将那衔珠杯执起,白玉中一抹嫣然酒红,妖娆万分。抿一小口,既不烈,亦不呛人,只是一点飘忽莹彻的酒意,满是桃花缤纷的风流,偏生又化进喉舌一般,缕缕醇厚香酽。
仰头入喉,那一股暖流自腹中直冲上来,不觉双颊已微热,方才清淡的醇绵,慢慢便回出些莫名的酸涩,袅袅缠绵四肢百骸。
这酒,浅酌豪饮都是荡气回肠。
十一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好酒,桃夭引鹤,醉中风流。”
卿尘抬手斟酒,举杯道:“借这灼灼桃花烈烈美酒,贺你二人即将新迁府第之喜。”兄弟俩人笑受了。
桃花影里落英缤纷,几巡过后,十一忽觉卿尘今日已饮了数杯,一挡她:“这酒后劲烈,你又没酒量,别多喝了。”
卿尘笑推他:“任你醉中风流,不容我酒里乾坤?”斜靠着一株桃树,腮侧淡飞轻霞,星眸微熏,眼底却清凌一片,朦胧笑意似幻似真,映在那琼浆玉液中。
她看得清楚,扬眉一笑。
再斟满,同夜天漓饮一杯,夜天漓兴起,击节吟道:“酒醒只在花间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
卿尘摇手:“你这个不好,听我的。”又灌一杯酒,将那白玉杯丢下,半醉中偏偏心底明晃晃的亮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钟鼓馔玉何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长兴高歌,一气而成,拂袖将那桃花扬的满天,只觉胸口热辣辣的,那酒不知怎么化出了泪,沾惹落红纷纷。
“好诗!”夜天漓方赞道,突然见卿尘落下泪来,不禁诧异:“这是怎么了?”
卿尘笑道:“来,再喝!”
十一已将她杯子拿开:“卿尘!”
卿尘见他喝阻,也不去找杯子,挥手道:“好吧,已经醉了,我不喝了。”靠在桃枝间,仰起头,妖艳桃红在她水濛濛的眸底映的清澈。
脑中千头万绪,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这酒像掀开了五脏六腑,将沉淀至深的东西一并翻腾上来,抑也抑不住。恍惚间似是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也曾同那些朋友买酒言欢,高谈阔论,笑灯红酒绿,将年华纵歌。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嘲弄地看了看衣间桃花,糊涂了,忘了现在她是谁呢,果然酒是会醉人的。是醉又如何?
长石白玉广场,平坦庄严,宽十丈有余,遥接致远殿前殿。一旁大道两侧植着各色树木,虽都是参天直立,却因广场的空阔而显不出十分的高大,数日春风过,雨水又足,如今枝头已绽出巴掌大的小叶,阳光下轻荫点点,十分的惬意招展着。
夜天凌踏上殿前的玉阶,当职的内侍上前道:“四爷,皇上今天在武台殿,请您和十一爷来了便即刻过去。”
夜天凌点点头,也没说话,负手而行,若有所思。“四哥!”十一在身旁说道:“你就这样去见父皇?”
“怎么了?”夜天凌停下脚步。
十一道:“眼下大好春光,你却一脸的冷霜看着倒像三九严寒,父皇能不问吗?”
夜天凌眉心微皱,高处望去,大明宫北侧岐山一脉峰峦起伏,如今尽带春意,深浅翠绿层层叠叠,叫人眼前一新。他站在殿前静了静心,转身道:“走吧。”
十一暗中摇头,说是误会,却也不知要僵到什么时候。进了武台殿,没想到卿尘竟在,接连几天早朝没见到她,俩人都以为她尚未回宫。夜天凌身形猛的一顿,卿尘正在和天帝说话,此时闻声回头,本来便没多少血色的脸上似乎更添了苍白,却衬的一双眼睛越发幽深,如同星夜,平静中无垠,无声,无喜,无怒。
“儿臣见过父皇。”
“四爷,十一爷。”
淡到极至的声音,听在耳中却如千斤,夜天凌面无表情的看向他处,卿尘亦静静的转身重新面对天帝身前的皇舆江山图。
“卿尘,给他们看看。”天帝抬手命夜天凌和十一起身,仍旧注视着地图在想事情。
卿尘自龙案上取过一道本章,犹豫了一下,上前递到十一手中。十一背着天帝,目光中带着担忧的在卿尘和夜天凌之间看过,卿尘缓声说道:“这是东屏侯上的本章,主要是请求增加海防军费,扩招新水军。原因是自去年始东海一线常常遭到倭寇袭击,今年已有二百八十多艘商船或渔船遭劫,所受损失折合白银大约五十四万两。其中最严重的一次是本月壬午,倭寇竟攻到督都府陈兵重防的近海,虽被击退,但双方都损失较大,应该只能说是惨胜。”
夜天凌接过十一递来的本章,习惯性的并没有立刻翻看,而是听卿尘略说重点,听到这里问道:“四个月来二百八十多艘船遭劫,那就是说每天都能遇上倭寇?”
卿尘道:“照这个数字推算,是每天至少有两艘船遇事,听起来非常频繁。”
“未免太过频繁。”夜天凌道。
“倭寇攻到近海,是上岸交战了还是海战,这不是小事,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十一也思量着道。
“本章中一笔带过,语焉不详,显然重点不在此。”卿尘道,夜天凌这时才浏览了一下本章:“重点在军费。”
天帝此时转身问道:“凌儿你怎么看?”
夜天凌斟酌了一下,说道:“儿臣认为,这道本章应该驳回。”
“说说看。”天帝道。
夜天凌道:“东屏侯此时上这种本章,显然是因南藩六郡之事投石问路来的,既然定了要撤藩,便没有必要再往里面填银子。何况,去年年底新水军军费刚增了四十万,现在竟再要六十万,也没有这个道理。”
“那倭寇呢?”天帝再问。
夜天凌略一沉思:“禁海。”
天帝蹙眉思量:“禁海?”
“皇上,”卿尘淡声说道:“四爷的说法有欠考虑,禁海一事不可轻易为之。”
天帝道:“怎么说?”
卿尘禀道:“东南沿海一线的商船贸易多年来都是当地税收之重,亦是百姓生存之道,一旦禁海,两面都将失去依恃。何况,我们能禁的只是自己的船只,倭寇却不会遵守禁令,如此不但不能解决问题,反成了因噎废食。对倭寇越是忌讳退避,他们便越张狂,以攻为守才是根本。”
十一十分诧异的看向卿尘,夜天凌眼底一动,天帝道:“卿尘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夜天凌声音中不带丝毫感情,说道:“儿臣所说的禁海,并不是全面封禁,倭寇出没之地多在东海一线,越往南则越少,所谓禁,是要择其重点,亦是在限定的时日中。之所以要禁海,是因为现在没有精力同时应对北疆和东海两面的负担,只能先以一方为重。出击倭寇说起来容易,实际上每年人力物力的消耗几乎同沿海州郡所收缴税银相抵消,禁海节省的军费足以弥补损失,所以这六十万军费的本章,还是应该驳回。”
天帝看了眼卿尘,卿尘淡眉轻掠,说道:“我倒觉得,这本章可以准。”夜天凌和十一不约而同的皱眉,今天似乎夜天凌所提的每一条意见,卿尘一定有相反的看法。
卿尘在他们各自不同的眼光中缓缓说道:“朝廷定了撤藩,对四藩来说绝对不是个好消息,他们也不可能束手待毙,一个不慎遭其反噬,后果不堪设想。既然知道东屏侯这道本章有目的,便应该顺水推舟,大大方方的准了他,表面上不露丝毫异样,消除他们的戒心,才是稳妥之计。”
夜天凌冷声道:“东屏侯若是真因撤藩而有异动,这六十万的军费岂不正中他下怀?”
卿尘立刻道:“并不是说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