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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一点儿小事,不敢惊动王妃。”一个女官赶在翡儿之前说道。
卿尘淡淡瞥了那女官一眼:“我问的是翡儿,什么时候要你回话了?”
声音清淡,目光中却含着冷然的意味,那女官微微一震,不敢再说。
“王妃,我们小姐要临盆了,求您想法救救她们母子!”翡儿松手给卿尘磕头。
“为何不宣御医?”卿尘问道。
“王妃……王妃不准……”翡儿话说到一半,被身旁那女官抬手一掌掴在脸上,“胡说,还不闭嘴!”
这些宫中出来的女官自幼在掖庭司中受教,专门训诫侍女宫人,下手都十分狠厉,翡儿脸颊顿时肿起,人便跌往一旁。
“放肆!”卿尘叱道:“在我面前也敢如此!”心中透亮,夜天湛三个月前娶了卫家的二女儿卫嫣为王妃,定是卫嫣容不得靳慧,趁她临盆之际暗施毒手,翡儿情急护主想偷出王府求救,却被掌事女官抓回。
一股寒意自脊背而上,卿尘心底恼怒:“七殿下人呢?”
“殿下朝事缠身,已有几日未回府了。”翡儿哽咽哭道。
“速去宫中宣御医,将靳妃临盆之事奏禀太后及皇后娘娘知道。”卿尘回身对侍从吩咐:“还有,将七殿下请回来!”
那两个女官脸色一变,事情奏禀到太后和皇后那里,谁也不敢再做什么手脚,一旦有事,都要担上干系。
侍从立刻去办,卿尘狠狠瞪了两个女官一眼,长袖一拂,顾不得碧瑶撑伞,便往湛王府中快步而去。
残叶萧萧,雨敲长窗,层云阴霾,四处暗沉沉的叫人心烦。
殷采倩在屋里踱了几步,往靳妃住处悄悄看了一眼,终于还是开口问道:“真的不让人进去吗?”
卫嫣倚在榻前,拨弄着身旁的镂空细藤花银香球,头也不抬:“不给她点儿颜色瞧瞧,这府里还都当她是湛王妃呢。”
殷采倩常来湛王府,靳妃一向待她亲厚,颇有不忍:“万一出事怎么办?”
卫嫣扬唇冷笑:“那又如何?行事手软便是给自己留后患,看看我姐姐便知道了,待嫁到十一王府,你也得好生记着。”
一丝冷风透了窗缝袭来,雍容风流下的狠辣叫殷采倩心中微微一寒,自从卫嫣嫁进湛王府,与靳妃便是一山不容二虎。靳妃行事还算忍让,但卫嫣却处处咄咄逼人,若想当初太子妃也和她一般强硬,东宫或许便不是今天这个局面。她突然想起今日是为何事而来,急忙说道:“湛哥哥怎么还不回来?你帮我和他说,我不嫁给十一殿下!”
卫嫣精致的面容之上微笑端庄:“好了,你也别闹了,皇后娘娘的懿旨谁能说不?何况嫁做十一殿下正妃是光耀门庭的事,你还别扭什么?”
明艳锦袖拂在案上,殷采倩柳叶眉一扬,不满地站起来:“什么光耀门庭?我干嘛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十一殿下出身高贵俊朗潇洒,那点儿不让人喜欢了?”卫嫣问道。
“他好,自有喜欢他的人,反正我不喜欢。”殷采倩嗔道。
卫嫣抬头看了看她:“都行了及笄礼,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那么多上门求婚的公子,你看不上也就罢了,偏着了魔似的念着凌王,害得舅舅也遭母后训斥。出身仕族,婚嫁系着家族荣辱,岂由得你自己喜好?”
殷采倩俏面微红,眼前不由便浮起个桀骜的身影,那日看着他纵马驰入神武门便再也忘不掉,像是刻了在心头。她冷哼转身:“姑姑为什么就非要我嫁给十一殿下,你嫁给湛哥哥,难道不是喜欢他?”
卫嫣责怪道:“胡说什么,别人怎能同他相比,天都之中哪个女子不想做他的妻子?”
话虽如此,眼中却透出一丝怅然。只是他心中,念念不忘的又是谁呢?温润之中的疏离,风流之下的落寞,又是谁能得他真心一笑?良宵新婚酩酊大醉为谁?宿立中宵独自望月为谁?
明明离他那么近,却觉得如此遥远,完美无瑕的姻缘偏偏叫人无从看顾。
心念之中一腔暗恨都转到了靳妃身上,卫嫣狠狠地将手中绢帕一捏,白首鸳鸯图扭曲在绿阳春晓中。
门帘掀动,掌事女官匆匆进来,神色颇为慌张:“王妃,凌王妃派人将靳夫人生产之事上禀太后和皇后,还命人去请殿下回府了。”
“什么?”卫嫣怒道:“凌王妃?”
“她人已往靳夫人那边去了。”那女官俯身说道。
“看看去!”卫嫣拂袖起身。
雨打残荷,在水面上溅起清冷波澜。
卿尘正走到靳妃住处,迎面卫嫣同殷采倩带着几个侍女赶来。
“不知四嫂来了,有失远迎!”卫嫣上前拦了去路,屋中依稀传出靳妃阵阵呻吟。
卿尘向她看去:“不敢劳动大驾,请让开。”脸上虽淡淡笑着,眼中却没有丝毫温度,幽深里一星微锐直逼卫嫣眼底。
卫嫣脸色一变,抬眼看卿尘立在阶前。风雨萧萧中玉色纹裳轻飞,容颜似水带着高华傲气,如这灰暗的天地间一抹清色,飘逸出尘。
这便是他牵肠挂肚的那个女人,连新婚之夜醉中都喊着她的名字!心底嫉恨翻腾,语出不禁尖刻:“四嫂又没嫁到湛王府,何必来管这里的闲事?”
“我若是嫁进湛王府,说不定躺在里面痛苦的便是你。”卿尘明澈眸底隐有怒色,恼她狠毒,丝毫不留情面:“一尸两命,即便专宠于七殿下,晚上在他身畔你合得上眼吗?”
“我与殿下的事哪用你一个外人妄加揣测!”卫嫣怒到极点。
卿尘玉容清冷,声音隐寒:“靳姐姐若是有什么不测,即便七殿下不追究,我也绝不会饶你!让开!你是想让我进宫去请太后,还是皇后娘娘?”
“你……”卫嫣气结,却被殷采倩拉住:“接生嬤嬤不是候着了嘛,我们里面坐着等吧。”说着对卿尘使了个眼色,似是让她快些进去。
卿尘一愣,不料她来打圆场,却也不及多想,快步往靳妃房里走去。
殷采倩虽庆幸卿尘赶来救靳妃,却心中亦百感翻杂。伊歌城中哪个女子不想嫁给夜天湛,偏偏她凤卿尘不想,偏偏她要嫁给那个人,偏偏那个人心里眼里只有她。她好不容易等到及笄,想尽办法相胁父亲去凌王府提亲,却只换来寥寥几句顾全场面的婉拒之辞。银牙微咬看着卿尘背影,到底意难平。
秋风骤紧,暮霭沉沉天暗。
夜天湛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侍卫,迅速往府中走去,披风轻扬,轻甲佩剑一路微响,步履匆匆。
方至门前,室中隐约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他猛地抬头,眸底忧喜难辨。
“殿下,你可回来了!”卫嫣笑意娴柔地上前迎他,亲手接过披风,看到他这身装束突然一愣:“这是……”
“怎么样了?”夜天湛问道。
“从清早到现在,急坏我们了,又不敢去催你回府。”卫嫣转身接过侍女递上的热茶:“快先暖暖身子。”
“你辛苦了……”夜天湛伸出的手突然停住,话音断落,目光越过她肩头凝滞在那里。
卫嫣回头,看到卿尘举步出来,夜天湛目光中泛起轻涩温柔,全部落在了那白衣浅影之上。她端茶的手微微一抖,脸上却强自留着笑意。
刚刚掌起的茜纱灯下,卿尘一手扶着屏风,低头对御医嘱咐着什么。那御医恭谨地记下,卿尘长舒一口气抬眸望去,正遇上夜天湛熟悉的目光。她忽然微微一颤,眼前夜天湛长剑在身,戎装束甲,墨色战袍给他温文尔雅的风华中添加了一抹罕见的肃锐,整个人如同剑在鞘中,深敛着秋寒。
三十万大军虚待主帅,如今终于尘埃落定。军情紧急,连日不眠不休布置停当,即刻便要挥军北上。
天帝教子从不偏颇,自太子始诸王无人不曾身披战甲历练疆场。虽不是人人如凌王般威震四合,却都是可用之才。
亦曾带兵平夷寇,肃边防,夜天湛的军功掩在文雅贤德的名声下,几乎被人遗忘。身后宗族显赫并不需要他将自己放逐征战浪迹边疆,他本已拥有的太多。
竟真的是他,面对此情此景,卿尘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愿说。她同凤衍赌,赌天朝的皇权更迭,赌凤家的荣辱兴衰,赌这场战争唯有夜天凌能胜。
疆场青冢埋白骨,古来征战几人回。如果她赢,陪送的是否会是夜天湛的一切,乃至性命?
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输。
卿尘眉宇深锁,原本积了满心的责备停在嘴边。面前那双向来湛然如晴空般的眼眸,此时隐隐尽是红丝,似是彻夜未眠,多有疲累。
“恭喜殿下,母子平安。”卿尘终于轻声说道。
夜天湛方回神:“哦,有劳你。”
卿尘笑了笑,转眼看往卫嫣。卫嫣垂头掩去眸中神情翻涌,盈盈拜倒,声音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