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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叫我断碧断碧、空月,早就双双死了,死在熙和三年的那个初春。”歌尘姑娘的眼中有着冷如刀光的恨意。
熙和三年,又是熙和三年,那一年是薛蓝田最不愿意回忆起的一个年头。那一年她原本平静快乐的生活统统被击碎重排。那个初春,是那个郁家迎进两个公主的初春?薛蓝田转头看向苏雪林,老苏啊,老苏,究竟有多少事情你们都瞒着我?
天空中不知何时开始飘起纷纷扬扬的雪花,原本高远明净的天空蒙上了一层青灰。雪片洋洋洒洒落在湖面山峦,画舫上也铺了一层光滑而无痕的新雪。这雪下得这般声势浩大,仿佛是要融尽一切悲欢聚散。
冷凝的空气中传来声声叩问,“苏雪林,如果我也死了,你可会心疼?呵,不;苏二公子怎么会有心呢?我们不过是你的棋子。你怎么会为了一个棋子伤心?”声音飘忽的如湖中的雾气,带着涂抹不去的湿润与伤感。
“我???”苏雪林犹豫着不知如何作答,薛蓝田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苏雪林,忽然觉得他的身影变得如秋山般沉远。那般远,那般不可触及。
歌尘的眸光开始变得黯淡,嘴角轻轻勾起一抹自嘲,“你可还记得这阕《琐寒窗》?”曼声唱起,声音清亮的如三月清风拂动檐角的风铃。“断碧分山,空帘剩月,故人天外。香留酒殢。蝴蝶一生花里。想如今,醉魂未醒,夜台梦语秋声碎???(1)”
她叫断碧,她的妹妹叫做空月。断碧分山,空帘剩月,却是故人天外。
苏雪林形如困兽,袖中的拳紧握的似要沁出血来,“够了,别唱了当年,当年我,我是真的没有想到。”
薛蓝田轻轻叹了一口气,在冷凝的空气中化作一团白雾。原来这些年的生活并不如表面上的那般平静,她一直被保护的太好,有多少暗潮汹涌是她所不知道的。她静静地望向苏雪林,目光平静的犹如秋日清晨里宁静的湖面,“老苏,你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苏雪林的目光淡淡地扫向她,带着一抹黯然**的伤。歌尘姑娘的目光也慢慢转向她,缓缓的笑了,那笑意停在嘴角,未及眼角便灭了,“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声音空阔清远的如从远古缓缓飘来。
“这个故事很长,若是讲起来,便要从熙和元年的那个春日说起了。
那一年,我和妹妹都是十七岁。那是个草长莺飞的春日,玉兰花开,梨花碎玉。那一日可真是美好。美好到现在我都以为那只是一个梦境,美好到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我们姐妹两个是罪臣之女,私吞赈款,轰动了整个月行的案子。若是被抓住,便要被送到最低等的杂役房,供人**,蹂躏。我们皆知这是命数,是罪有应得,可是总要拼一拼,逃了七天,我们逃到了景春。遇到了他。”纤指盈盈指向了立在一旁的苏雪林。“他问我们愿不愿意帮他的忙。若是愿意,他会帮我们斩断前尘,从此再无忧顾。”
“于是他把你们送去青楼,在里面探听消息。”薛蓝田一字一顿地说出,看向苏雪林的眼眸是那样的陌生而冰冷。小竹在一旁静静低着头,那一年,她又是怎样死心塌地地跟随着少爷的呢。
歌尘轻轻笑道,“你很聪明,青楼,是天下间所有的秘密和肮脏的汇聚之所。影照有展眉,月行有我们姐妹两个,越秀有流萤,皓庭有陌水。八荒四国,都是他的眼线。但是他并没有把我们带到上元,而是把我们安置到了景春的陌雨楼中卖艺。景春离西灏很近,不用身居西灏那般鱼龙混杂之地便可以探听到许多有用的消息。”
薛蓝田缓缓抬眸看着苏雪林的眼,里面有秋水鳞波潋滟生哀,“苏雪林,你是要把四海八荒的财富都汇入自己的囊中么?四国,你布了多少眼线棋子?”
苏雪林抿嘴低头不语,眸光明灭,像是秋风中欲灭的烛火。
歌尘忽然笑了,眼神飘向窗外九曲桥上的落雪。万籁俱灭,只有簌簌的雪花孤然陨落。“你难道真的天真的以为,他们苏家只是要天下的财富么?他们苏家所图,不是一时安稳,而是世世代代。”
世世代代?薛蓝田咀嚼着这四个字,苏家已经是世袭的皇商,但虽是皇商并没有什么实权,其中的辛苦也是不足为外人道的。高官权贵贪得无厌,每年向苏家征收的银两越来越多,早晚有一天会坐吃山空,入不敷出。若要世世代代,那便只有一条路——卖国想到这儿薛蓝田被唬的一跳,“苏雪林,你要干嘛这样会杀头的”
苏雪林终于不由得一叹,“这你放心,此计我们已谋划多年。”
“你们,你们是谁?”薛蓝田已经骇得不能说话,脑中若流电飞转,“是不是,还有郁家?”
苏雪林抿着嘴没有说话,薛蓝田又惊又怒,“你们,你们???这么大的事情我却一点都不知道”当年她便觉得他们有什么大事故意瞒着她,没想到却是篡位谋国这等耸人听闻的事情
歌尘眸中含泪,深邃而哀伤,“我的妹妹便是死在了这件事情上。她一次任务被人发现,被喂了牵机。被救出来的时候却还是心心念着他。”
牵机,薛蓝田自然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毒。古籍上记载过“服之前却数十回,头足相就,如牵机状也”。服用后肠胃剧痛,全身抽搐不止,头足相就如弯弓,两手两脚,忽拳忽曲,头,或俯或仰,死状极其惨烈。当年的李后主,便是被这么毒死的。
薛蓝田的心忽然像是被什么掏空,仿佛窗外漫天的素雪全都被吹了进来,彻骨的寒。苏雪林想上来拉她,触到她冰凉的指尖时却是一颤。“暖烟,你信我,当时,我真的不想这样。”
歌尘的眼中既有刻骨的怨毒,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哀凉质问,“那你哪里去了?我派人飞鸽传书只盼你能来送她最后一程。可是呢?你到哪里去了?”
苏雪林不知如何作答,只是垂目道,“当时,当时世安的事情太多了。”
当时正逢两位公主下嫁郁家。薛蓝田心中一阵恶寒,想起那一日她与他在流云斋喝酒,他一直默默的,她以为是为了哥哥们的事情,却没有想到却是为了这件事。
歌尘怒极反笑“事情太多?呵,我问你,这世间有什么事情比人命还重要?”
苏雪林沉默不语,过了半晌才缓缓道,“那之后,我派人来寻过你们,可是却再也找不到了。”
有很多东西,错过了,就再也难以寻到了。再次相逢之日,不是把酒言欢,便是刀剑相向。
回忆是个沉重的东西,歌尘缓缓坐回了榻上,似乎再也承受不住。“你们走吧。”最后她幽幽一叹,“苏雪林,我们姐妹两个今生欠了你的恩,可是你也辜负了我妹妹的一条命。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恐怕老天都算不清楚了。你快些走吧,今生切莫再相见了。”
薛蓝田望了他们一眼,第一个走出了船舱,外面的雪还没停。兜兜转转地落在她的发上,肩上。小竹跟着她走了出来,替她撑起一柄素伞。“蓝田姐,你别怪少爷,其实他心里也苦。”
薛蓝田淡淡回眸,看着依旧在船舱中独立的苏雪林,幽幽叹了一声,“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注(1):出自宋代,张炎的《琐寒窗》原词如下:
断碧分山,空帘剩月,故人天外。香留酒殢。蝴蝶一生花里。想如今、醉魂未醒,夜台梦语秋声碎。自中仙去後,词笺赋笔,便无清致。都是。凄凉意。怅玉笥埋云,锦袍归水。形容憔悴。料应也、孤吟山鬼。那知人、弹折素弦,黄金铸出相思泪。但柳枝、门掩枯阴,候蛩愁暗苇。
第二卷 浮生未歇 第五十八章 霜水问情
第五十八章 霜水问情
城外的山路上,新雪积了厚厚的一层。素寂的山峦间,有两匹骏马双辔并骑匆匆而来。马蹄溅起雪霰缭乱,玄青的锦袍被溅上点点雪痕,风雪灌进兜帽里,打在微带寒意的双眸间。
其中一人忍不住风雪击打,对着旁边喊道,“少主,这风雪太大了,反正离上元不远了,我们减慢些吧。”原来是语卿和舒少白两人。他们到郊外见完下属,现下里正向着上元城中奔驰。
“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舒少白没有减速,眸光如八月里净朗的晴空,嘴角竟还含着一缕笑意。
“什么日子?”语卿有些不解。
“她的生日。”八字庚帖,金粉描绘,当年虽然只淡淡瞥了一眼,事到如今,他不会再忘记。
语卿一听,欢欣起来,“少主真是对夫人有心。”
舒少白低首抿嘴,一心一意地控着缰绳。身旁漫卷着回旋的雪花,马蹄紧扣着雪路,一声一声,像是敲在人的心上。
上元的水道有个名字叫霜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