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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扑在杨碧云身前,双膝一屈,贴身跪下,把布片递到杨碧云手中,微微仰起了脸来,强忍悲痛,让她仔细认看。
杨碧云没有去接江剑臣递来的布片,两只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江剑臣的面庞。刹那间,她简直象疯魔了一般,哪里还有往日那雍容华贵贤淑典雅的大家风度?抢夺宝贝似地一下子把江剑臣的头搂入怀内,失声叫道:“文龙!这是我们的儿子!是我们失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我的苦命的儿啊!……”哭着,叫着,竟然昏了过去。
江剑臣知道娘亲是惊喜过度,一时昏厥,连忙把母亲抱起,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几处穴道,知母亲自会慢慢醒转。他已知面前的卖唱老人果然是自己的生身之父,见他也象似承受不了这突然降临的喜事,颓然跌坐在椅子上面。
江剑臣一面把母亲交给那少女搀扶,一面扑跪到爹爹膝前,以最快的速度,简要地叙述了自己二十七年的经历。可怜受尽了人生折磨,饱经风霜,年近半百的司马文龙手抚爱子,句句血,声声泪,饱和着血泪,说出了自己和心上人的半生坎坷。
三十年前,司马文龙怀才不遇,沦落为大内优伶之后,意志消沉,痛不欲生。作为金屏公主伴读的杨碧云慧眼识英雄,对司马文龙由怜生爱,利用司马文龙经常在宫中日夜侍奉演出之便,二人得以长相聚首。时间一长,竟有了夫妻之实,自然谈到了婚嫁之事。
杨碧云为了爱情,不顾礼教束缚,竟然向老父杨森禀明了要嫁给司马文龙的坚决要求。
难得老将军杨森一方面疼爱女儿,不忍拂她意愿,另一方面也着实怜惜司马文龙的才貌,几经思考,意然想允准此事。
按说,这一对恩爱情笃的男女本该花好月圆,共偕白首。不料,好事多磨,十八岁的杨鹤在武科场中高中第三名探花。他科场得意,青云在望,对姐姐一个将门千金,富中才女,竟然要嫁给一今供人玩乐的戏子,哪里肯依?一家三口,闹得天翻地覆,死去活来。
事情被司马文龙得知,他本就自惭形秽,配不上如花似玉、出身豪门的碧云,为了不让心上人和父弟反目,自己悄悄地含恨隐去。偏偏杨碧云在痛不欲生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杨森父子勒令其坠胎,杨碧云死不从命,所以才有了一病半年拒不见客之说。
临产之前,杨鹤以照顾门风为名,诓杨碧云去高山脚下觅地容身。俟孩子生下,买通收生婆,乘杨碧云产后昏迷之际,将婴儿弃于江边。
杨碧云清醒之后。发现不见了孩子和那一方自己刻不离身的绣花布片,再三追问之下,杨鹤不得不以实相告。却不料那包孩子的布片竟是御戏班中一幅蒙头方巾。这幅方巾是司马文龙扮演武小生戏“独木关病挑安殿宝”中蒙头的行头,也是司马文龙与杨碧云第一次订情之物。
自此以后,杨碧云再也不愿见胞弟杨鹤之面,每日黄卷青灯,焚香礼佛。二十七年来,一直默默祈祷冥冥之中的神灵,保佑心上人无灾无难,护庇儿子长大成人……
听了父亲的叙述,江剑臣心神震颤,默默垂泪。这时,杨碧云也悠悠醒来。司马文龙把那个少女引见给了江剑臣。
司马文龙含恨出京,飘泊天涯,贫病交加,几乎死于客旅,幸得一个走江湖的郎中救活了他。那郎中名叫邬振鹏,家中只有一个妻子。身世也很凄凉。二人一见投缘,司马文龙就跟他回转了故乡。
一连数年,司马文龙一直缠绵病榻,多亏邬振鹏精心调治,才渐渐有了起色。不料邬振鹏的妻子生了一个女儿后,得产后风死去,邬振鹏也不久身亡。司马文龙就把女孩当作亲女抚养成人,取名邬念慈,相依为命,直至今日。
司马文龙心中思念杨碧云,感她终身不嫁,每隔三年必独自一人偷偷来承德一趟,遥望将军府第,流连数日,一尽自己的相思之情。但他始终没有勇气逾越雷池一步,去和心上人杨碧云见上一面。
这一次,义女邬念慈死说活缠非跟来不可,还指天立誓,一定要见义母一面,不能让二位老人老是这样天各一方,含恨终生。司马文龙怜她幼失父母,对没有见过一面的义母孺慕情殷,迫不得已才带她同来。不料竟因祸得福,夫妻相会,父子重逢。
听了司马文龙三十年来的艰辛遭遇,目睹司马文龙瘦削的面颊和两鬓苍然的龙钟病态,杨碧云又哭昏在司马文龙的怀里。江剑臣虽然心酸悲痛,但找到了爹娘,他的心中还是喜多悲少。
见慈母老是止不住悲凄心情,忙悄声说道:“一家四口团聚,原是天大的喜事。母亲切不可再哭了!孩儿受圣命寻亲,吏部只限期一月,还是谈正事要紧。只怕娘舅拆散咱们一家骨肉于前,再拒绝认我父子于后。那时,孩儿将难逃违旨之罪,娘看如何是好。”
听了江剑臣这一番话,杨碧云果然冷静下来,凄然笑道:“剑儿放心!当年的悲剧,绝不会重演。那时,一来为娘年幼胆小,二来受礼教束缚,最要紧的还是顾全杨家三世将帅门第,才被你母舅杨鹤强逼威胁抛离了你们父子。如今,上天慈悲,又把你们送到了我的身边,还添上了一个宝贝女儿,我怎么能再受他胁迫?再说,你有大功于朝廷,皇上对你圣眷隆厚,你母舅欢喜还来不及,岂能再不顾骨肉亲情!”江剑臣父子听了,心中也是一宽。
这时,东方已现出鱼肚白色,报晓的金鸡也一声声地叩着拂晓的门环。江剑臣怕母亲乍惊暴喜,经受不住,用自己深厚的先天无极真气又为母亲推拿了一遍穴道,然后跪倒在娘亲面前,说道:“母亲,在咱们全家欢聚一堂的时候,孩儿有一句叫娘伤心的话不得不讲,那就是我们父子兄妹爷儿仨要暂时离开你老人家了。”
杨碧云愕然一惊,好象没听懂似的,茫然问道:“剑儿,你说什么?”江剑臣叹了一口气道:“娘啊,孩儿是说我们爷儿仨要暂时离开你了。”
杨碧云紧紧抓住江剑臣的右手,颤声说道:“娘死也不会再让你们离开我的身边!我马上派家里下人分头去告知你的外公和娘舅,叫他们立即回府,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江剑臣明知不妥,但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惹娘亲难过呢?无奈,只好依候在母亲身旁,回答着母亲滔滔不绝的问话。
邬念慈也斜靠在义母的身侧,一面轻轻地给杨碧云捶着背,一边轮流望着三个亲人,听着他俩娓娓的倾诉,兴奋地流着眼泪,她爹死娘亡,和义父相依为命,清苦度日经年。如今,一下子有了杨碧云这么一个慈祥的义母,又有了素有武林第一人之称的江剑臣这么一个义兄,怎能不叫她欣喜若狂?
只有司马文龙的眉头,还是舒展不开。他对这突然降临的幸福,与其说是欣喜,倒不如说是忧患来得确切,他不安地等待着未来的命运。
虽然一宵没睡,杨碧云的精神却异乎寻常地振奋。一大早,全府上下也都闻听了此事,男仆女婢,家丁偏将,分批前来给他们一家叩贺致喜,杨碧云笑不绝口,一一发赏。
杨府总管杨安,更是高兴非凡。杨鹤现已年过九五,尚无子嗣,有江剑臣这么一个出类拔萃的少主,作为三世忠仆的老杨安,哪能不乐开了心田!头一顿早餐,他几乎没离开厨房一步,蟹黄汤包,鸡丝汤面,水晶花卷,莲子银耳粥……满桌子精美早点,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阖府上下,欢笑不绝。
杨碧云打发去京城报喜的家丁,朝发承德,暮抵皇城。年近古稀的白发老将惊闻喜讯,竟然骑上了追风龙驹,只率四名部将一名中军,星夜驰回家门。
司马文龙率一子一女以门婿、外孙之礼拜见了杨森。
老将军老泪纵横,先扶起司马文龙、邬念慈父女二人,然后把江剑臣拉到自己膝前,目不转睛地看了半响,惨然一叹说:“外公该死!听信你母舅之言,不光使你们全家骨肉失散,也几乎断送了我这个‘人中龙凤’的好外孙。”说罢,竟然大哭起来。
一家人费了好大工夫,才劝得老将军止住了哭声。
见了外祖父对自己一家人的态度,江剑臣的心塌实了许多。次日中午,老驸马冉兴带领武凤楼、李鸣、小神童曹玉一齐来杨府道贺。杨森见当朝皇亲位极人臣的老驸马对江剑臣等人如此亲近,欢喜之下,更为悔恨当日的无情。
特别是杨碧云和司马文龙,见了武凤楼、李鸣、曹玉等三个年轻人,更是喜出望外。只是,在没有见到三边总督杨鹤以前,还不能遍告至亲好友,共同庆贺而已。
第三天上午,三边总督杨鹤也得报赶回。意外的是,他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