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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看姑娘被程大娘找走了,做了不肖半个时辰,就指着去上房领过冬的炭块,偷空溜出去,傍黑才逛够了悄悄回来。
看正房掌灯,姑娘窗下看着什么,放轻了脚步,进门就见堂屋地上放着个木头箱子盖子打开,这是秦贵升派人送来,姑娘出门,一直没打封,好信走过去,扒着眼看,没什么稀奇,都是陈年账本,知道是铺子里的。
轻撩起里间布门帘子,探进半个头去,看姑娘伏在桌案上仔细地看账本,云珠站在旁边,遂轻手轻脚过去,殷勤倒了杯茶水,放在姑娘桌子边上,月娥头也未抬,“检出最近两年的账本,放在这里”
满满一箱子的账本,云珠低身翻腾,胭脂站着不动,云珠找出她捧着,腰都不弯,半天方找齐全,云珠直起腰,胭脂大气不喘,直直站着,一手不动,云珠瞅她一眼,她只把送账本巧宗做,俩人都是姑娘的大丫鬟,一样的分工,累活重活总是云珠干,胭脂专捡轻省的,面上的活计,这样的事多了,云珠气都懒怠生了。
月娥头也不抬,“你二人下去歇着吧,我这不用侍候了”
胭脂巴不得一声,腿快的抢先出去了,云珠又剔了剔灯花,掩好门出去。
月娥粗略看账目工整,看不出任何破绽,季氏当初请杨先生来家时说得明白,商户人家子女,除了学女红,重要是会看账,学打理家的本事,她是吃了不懂的亏,许是商户人家之女,从小耳濡目染,学起来丝毫不费力气,因此,月娥虽十三岁,看起账本并不吃力。
以她前世已是成年人,洞察秋毫,待细看,就发现漏洞,铺子里账房是秦贵升的人,显然,这套账是应付人的假账,真账本应该还有一套,凡事太过于天衣无缝,就漏了破绽,但月娥所能看出来的都是些细微末节。
秦贵升大概想秦月娥十三岁的年龄,过于轻敌,才放心地把铺子里的账本交给她,量她一介女流之辈年纪又小,发现不了他动手脚。
月娥聚精会神,整个心思都放在眼前账本上,心无旁骛,云珠唤了两声才听见,“姑娘,该歇了”
月娥看得时候长了,头老大,脖子生痛,抬头晃了晃脖颈,心里盘算,看来该找懂行的人来看,云珠端着水盆,胭脂打着哈气进来。
她才站起身,伸了伸懒腰,什么时辰了,“回姑娘,亥时,交三鼓了”
胭脂上前为她挽起宽大的衣袖,用锦帕掩上胸前,月娥脑袋里还想着账目上的事,胡乱洗了两把,“奴婢不明白,姑娘要学,何必着急这一时,大晚上不睡,也不是真管账,姑娘何必这么认真?”
胭脂不解,云珠在旁边接话茬道;“你还不知道咱们姑娘,做什么事都认真惯了,连杨先生都夸咱们姑娘,就这份执着劲,学什么都不输与别人。”
月娥两耳不闻,盘算秦贵升的事怎么办,撵他,必然不服,而且节下梁子,她孤儿寡母的,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万一他使坏,季家多女眷,擎等着吃亏。
这件事很棘手,费了思量,怎样才能把秦贵生打发走,还要让他心甘情愿走,月娥打定主意,先说服母亲,让母亲相信秦贵升是阴险小人,可母亲怎么才能信自己,除非找杨先生来看账,杨先生的话,母亲信的。
她揉揉额头,突然问:“秦总管就一个人过?”
胭脂爱八卦,立马接上话头,“秦总管晚上家去,不住府上,他家里事从不说,好像有个女儿,早就嫁人了。”
月娥,哦了一声,没在问,看来秦贵升口严,什么都打听不出,也不落马脚。
倏忽想起旺财的轻蔑的眼神,是不是对秦贵升素日行径,知道点什么,要是拿住秦贵升的把柄,逼着他自己离开,那是最好。
二日,月娥昨晚睡迟了,起得稍晚,吩咐云珠去寻旺财,云珠回来说旺财告假家去,要三四日回来。
月娥穿戴梳洗齐整,去上房给母亲请安,捎带着说请杨先生来家一趟,假托自己看账本有不明白的地方请教杨先生。
盘横月余,季氏回转,家事积下不少,年下,铺子里结账亏空,季氏坐在屋子里发愁。
月娥趁机劝道:“母亲何不换个人管铺子,总这样亏下去,铺子早晚关张。”
“贵三叔说了,如今布行都不景气,怨不得你贵三叔,何况,我们娘们也不懂,何人管铺子”季氏一时也没主意。
“母亲若放心就让女儿管,保证不会出纰漏,女儿学了一年管账,正好试试身手。”月娥赶紧毛遂自荐。
季氏摇摇头,嗔怪道:“姑娘家,抛头露面,将来嫁人,婆家人知道怎么想?”
月娥只稍一试探,看母亲态度坚决,在怎么说都不会同意,就没接着往下说,话锋一转,说出此来的目的,“女儿已经可以独立看账本、票据,但还有个别不懂的地方,想请杨先生来家一趟,指点一二”
季氏赞成女儿家学女红,打理家事,听了后,很赞同,“明儿立冬,后儿我派人去请杨先生,当初杨先生走时,说好了的,若有事找她,决不推辞,你既然肯学,就烦她走一遭”
立冬,天上飘雪,街道两旁树木房屋顶铺上薄薄一层细雪,一顶小轿子停在季府门口,小厮打起轿帘子,里面走出一人,簇新的锦缎团花棉袍子,粉底皂靴。
赵伯章瞅眼季府大门,脚下稍一犹豫,便迈开步子昂头挺胸朝大门走去,小厮紧跟在身后提着几盒子点心。
☆、退婚(一)
? “姑娘,赵姑爷来了”胭脂兴奋嚷着,人还没到,声先到。
月娥冷眼看她,胭脂一团高兴顿时冷水浇头,火炭似的顿时熄了,有点拘束地偷眼看姑娘。
月娥白了她一眼,“云珠,随我去上房”撇下胭脂,和云珠往上房去。
月娥和云珠走到季氏上房后窗下,听里面说什么。
“公子进京赶考何时启程?”季氏声音问。
“年前提早上路,小年一过,就启程赴京”赵伯章道。
“亲家母把出门的带的衣裳鞋袜都打点好了吧?”季氏身为母亲,想到自然是这些。
赵伯章沉吟片刻,有点期期艾艾,稍顿,“衣裳收拾妥当,就是出门盘缠还未凑齐,我母亲的意思,若会试不第,让侄儿留在京城,拖门路,走人情,上下打点少说也要万两银子,家母想问伯母借几两银子使,日后定当归还。”
赵伯章毕竟是书生,骨子里清傲,求人的话,说出口,不觉脸红,放低了身段,态度比照之前好了不少。
月娥对云珠附耳说了一句,屋里季氏略一踌躇,想着该不该借钱给赵家,云珠从堂屋后门进去,趴在季氏耳边说了句什么,季氏歉意地朝赵伯章道:“赵贤侄先坐着,我有点家事,去去就来”
赵伯章欠了欠身,“伯母请便”
季氏出了后堂,刚要问云珠,你家姑娘在哪里,月娥一把扯着母亲就走,直到离堂屋稍远,母女就站在夹道上说话,季氏埋怨,“我哪里正和赵姑爷说话,你扯着我出来,做什么?”
“母亲,姓赵的借钱,母亲分文不能给他”月娥口气略急。
季氏面上现出为难,“姑爷张回口,我怎么好驳回,不看别的,老一辈子的交情,就不是儿女亲家,也不好让他空着手回去”
月娥对母亲是恨铁不成钢,“难道母亲忘了,上次去赵家,赵家母子是怎样对待我们的,把青楼女子留在家中,可曾顾忌到我秦家的感受,母亲好了疮疤忘了痛。”
季氏看女儿语气不善,喃喃地小声道:“秦赵两家是儿女亲家,万一你父亲不答应退婚,又得罪了赵家,日后怎么见面,一文钱不借,我这不好说出口,何况他说是借,要还的”
“母亲打算借多少银子给他?”月娥不愿跟母亲磨叽,开口直接问。
季氏略一犹豫,“不然就给他五百两银子,还就还,不还我也不强要”
月娥气乐了,母亲说得轻巧,五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张口就送人,还是送这赵家烂母子。
月娥使出杀手锏,“赵伯章上次去省乡试,若不是母亲给他银子,他如何能荒唐如此?”
月娥一急,就不顾母亲难堪,话说急了,戳到季氏疼处,季氏也曾暗自后悔,出手大方,给女儿惹了麻烦,脸红,低声道:“好,就听你的,给他二十两做盘缠。”
说着,吩咐丫鬟几句,就匆忙回堂屋里。
月娥不放心,走去堂屋后窗下,偷听里面对话。
季氏重新回到堂屋,歉意地朝赵伯章道:“让贤侄久等了,我早就给公子准备好了”
“来人,把给公子盘缠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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