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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合嘴角扬起笑,兴奋的跑过去,揭开锅盖果然闻到一股鲜鱼的香气,彭子谦趁机将调料倒下去,用锅铲翻滚了一下鱼身重新盖上了锅盖,转头见霜合还盯着锅盖笑,可那笑没有进入眼睛,那里面却是一片忧伤,他眼睛里闪过一丝痛,恍若不知的拉过她的手,坐到了炉灶前,顺手往里添了柴,“听说这种树枝烧出来来的菜特别美味!”
“嗯!”霜合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彭子谦看看她,神色不变的看着火候。
彭子谦起身揭了揭锅盖,锅里飘出的香气愈加浓烈,霜合抬头看着他娴熟的动作,一股痛涌上心头,在揽月阁最初的那一年,彭子谦就是这样待在厨房里帮忙,也许他的厨艺就是那样练好的,而她每一次帮忙都只能东一阵西一阵的添乱,所以每次她一进厨房帮忙,他总能第一时间发现她将她拉到火边看火。
“子谦哥哥,你不问我从昨日一早到现在去了哪里吗?”她突然开口的声音有些发涩,让他的动作也变得一滞。
他回头笑笑,如往常一般温和:“不管你去了哪里,做过些什么,我知道你不会不回来,那就行了!”
她的眼眸忽的湿润了,看着他的笑却有些看不清,她低下头去看火,希望火的热气能将她眼里的泪珠通通都蒸发掉,她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了,却依旧清晰的钻进他的耳朵里:“下次再不会这样了,也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低头翻着鱼身,没有说话,两人之间有着诡异的沉默,直到他将煮好的酸菜鱼端到她的面前,笑说:“要不要先尝尝!”她呵呵地笑了出来,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滴细小的泪珠,她急急点头,随着他走到桌旁尝起鲜来。
她这才知道,她和彭子谦之间是不会有芥蒂的,就如她不会欺骗他一样,他也不会瞒着她他自己的情绪,亲如手足的他们,是这世上相依为命的两个啊!
之后招来园里许多姐妹来尝鲜。其实许多姐妹也不过是春笛、夏笙、秋箫、曲苑四个,冬琴走了,她们几个似乎一下子就显得孤单了许多,其实冬琴在的时候话也很少,但是她一走却总让人觉得心里空了一块,而这个小厨房在歌舞楼里,也不是所有姑娘都能进的,其实与她们同时进园子的姑娘也大多来来去去了。
这顿饭吃得也太满足了,几人饭后又小酌了几杯,然后就半躺在院子里的椅子上赏月。
也许喝了几杯酒,周身都觉得暖和,春笛看着月亮,忽然道:“不知冬琴现在到了哪里!”
秋箫也喟叹一声,“一定坐在秦淮河上弄琴赏月了!”
“呸!什么秦淮河!”曲苑啐了她一口,道:“该是站在长江码头上看着货物上下,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夏笙轻笑一声,道:“总之她这一去是一身轻松了,留待我们在这里继续挣扎!也不知哪年能如冬琴一样!”
霜合朦胧的听着她们说话,脑子有些晕乎晕乎的,她的酒量也不差啊,怎么脑袋这么沉了呢?没有再听她们说什么,她站起身子往房间走去,手忽然被人扶住,一直没说话的彭子谦走了过来,“从来也不知在天寒地冻的环境里多加件衣服!”声音有些责怪有些无奈,而霜合此时也清晰的知道,自己一定是真的生病了。
吃了大夫开的药,霜合很快便睡着了,彭子谦替她捂好被子,走出去关好了门,抬头见月色正好,底下院里聚会的姐妹已经各自散去,而他还要去小酒馆见一个不得不见的人。
街边的小酒馆里,灯火如豆,如此寒冷天气,客人稀少,掌柜在柜台后打着瞌睡,只有一个小二稍微警醒点,以防最里边一桌的客人有所吩咐。
朦胧的灯光下,两人的脸庞忽明忽暗,灯火闪烁下,辨不清喜怒,甚至一丝说话声也无,只听见酒杯相撞,琼浆入喉,良久,只听一人沉声道:“你可知这是死罪?”
另一人轻哼一声,不在乎地说:“你是说鱼岩帮?”
“嗯!你操控人数如此之多,势力如此之强大的鱼岩帮,不要告诉我只是一时兴起玩玩而已!它本身的存在就是对朝廷的巨大威胁,你只要有一点动静,很快就会被人察觉,甚至招来杀人之祸,何况……你的目的应该并不简单!”
“哦?比如?”彭子谦仰头喝尽一杯酒,有些戏谑的笑。
“想宋军初定蜀中时,全师熊仅一方小将领,叛乱已不容小觑,何况你军、财兼备,加之伊家兄妹乃皇族后裔,你说你们有多大的能力?”
全师熊本是前蜀将领,宋灭蜀后,由于统军王全斌治军无方,弄得民怨四起,百姓拥全师熊为首领,号称“兴国军”与宋廷抗衡,而这时,王全斌却犯了一个大错,他派遣手下将领刘光绪前去招抚,哪知刘光绪强抢全师熊独女为妾,全师熊一怒之下攻克彭州,杀死都监李德荣,自称兴蜀大王,分兵占领灌口、新繁、青城等地,兵临成都城下。蜀地各方起兵响应,西川十六州兵变此起彼伏。王全斌实在没有法子,只好向宋朝请求支援,在刘光义、曹彬的援助下终于攻克“兴国军”,全师熊也终因箭伤病死。
彭子谦饮尽了一杯酒,这样轰轰烈烈的起义他又怎会不清楚,又兀自轻笑了一声,“曹公子将在下看得太重了,区区不才,胸中并无大志!”
曹璨冷笑一声,道:“以如今你的境地,还是坦陈为好!”
沉默片刻,彭子谦缓缓说道:“万里霜华,一生无虞!”他饮尽一杯酒,目光幽幽的看向远方,唇角边有一丝冷冷的笑意,毫不在乎的起身离去,顿了顿,道:“不管你是否有其他目的,但今日之事,彭某感激在心!那件事,我还需考虑!”说完,便快步离去。
却在灯火璀璨处 上卷 第二十七章 无虞
曹璨轻轻转着手中的酒杯,抿着唇目光微凝,杯中的酒已经空了,忽见一双白如玉的纤手缓缓端起酒壶,细细的酒注倾入杯中,一道柔美入骨的嗓音说道:“霜儿在揽月阁的事除了冬琴,只怕就我夏笙最了解了!”
曹璨抬起头来看她,并无厌恶之色,夏笙笑了笑,理了理裙裾,缓缓坐下,“你要知道什么,可以问我。子谦哥的事在揽月阁里只怕除了霜儿,也只有我最了解!”她淡淡笑着,淡的若等于无,艳丽的脸庞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纯净了许多。
见曹璨并无应答的意思,只自顾自的斟酒,她低低笑了笑,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浅浅啄着,半响,悠悠开口:“还记得刚进园子那会儿吧!除了霜合有历尽沧桑似的镇定,我、曲苑、冬琴……我们哪个不是满怀仇怨,忐忑的过着学艺的日子!而同时进园子的,还有一个人似乎比我们更不幸,他就是彭子谦,他总是低着头,在回廊里被姐妹们谩骂,在厨房里被人使唤,我听到的最难听话是骂他是吃软饭的,而霜儿就是妓女,他在青楼里更是一个……总之那次他终于和别人打起来,在肮脏不堪的巷子里,虽然最后他赢了,但也是断了胳膊瘸了腿,昏了过去,我就是那次无意中看到了这一幕才渐渐注意到了他。霜儿那天哭的很厉害,她那般坚强的人,都哭湿了彭子谦的半个枕头,而从那以后,他变得渐渐不一样了,我好几次都见他偷偷跑出去找人打架,一次又一次,负了伤回来又怕霜儿看到,总是躲在阁楼的角落里自己清理伤口,我不知道他这样打下去会不会迟早没有命,所以有一次半夜,我实在忍不住在后门拦住了他,问他‘你拿自己的命去赌什么?你这样会死的你知不知道?’他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目光深邃的看向霜儿的楼台,他双唇微动,当时说的似乎就是那句话……一生无虞。我看着他,在鲜血和痛苦中赤手空拳博出了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从青城到成都,再到整个西蜀。那样一个气质温华的少年,你能想象他现在能让西蜀所有江湖上的人闻风丧胆吗?而这背后又付出过怎样惨痛的代价?”
曹璨想起那日雪地里的对决,彭子谦花式剑法下掩藏的狠辣杀招,犹自让人心惊胆战,那一战赢得很险。
夏笙正用灼灼的目光盯着他,似乎硬是要从他的脸上探究出什么,他直视她的目光,道:“我曹璨还从未怕过什么!”
夏笙了然的点点头,道:“好了,倒似我多话了!只是他拿命去争取,你又拿什么去争取呢?”
曹璨英挺的眉毛一挑,问:“争取是什么?我只知道是我的总归会是我的!”
夏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有些事儿我也懂了,倒真的晚了,我告辞了!”
曹璨难得的多问了一句:“夜半时分,夏笙姑娘该不会是闲步偶然到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