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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这天医生照例过来给他注射的时候,他便说:“我已经觉得好多了,以后能不能只吃药不打针?”
那医生一顿,收起针筒,爽快道:“行。”然后把它收起来放在床头上,让靳云鹤看得清楚,“我就把它放这儿,你够得到。”
靳云鹤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闭上眼想休息一会儿,然而躺了没多久,过了每日注射的时间越长,他便越觉得心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到最后实在受不了,他就摇铃叫来了医生。
那医生很快又回来,麻利地给靳云鹤注射了一剂杜冷丁。
靳云鹤本想不要的,无奈全身上下都难受得要命,还是乖乖伸出了胳膊。没想到注射完以后,不适感就全没了,甚至有一丝前所未有的愉快。
等那阵愉快过去以后,靳云鹤反应过来,突然觉得怕极了,他颤着声问那医生:“你给我注射的什么?”
那医生也不含糊:“杜冷丁,镇痛用的。”
靳云鹤脑袋一懵,觉得自己完了。
他虽然不知道杜冷丁是什么,却也隐隐明白那是和鸦片一样害人的东西。鸦片也能镇痛,鸦片还能害死人呢,那些吸鸦片吸到死的大烟鬼,到最后全都没了人样!
他后悔起来,他后悔自己经过那一晚上没有直接跳进江里死了算了——要是真死了,那就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也没什么好怕。
可他活了下来,活成现在这么一副窝囊模样。
他甚至连当初符小玉为什么突然来找他,又为什么突然把自己扎得满身口子都没弄清楚,就像自己一直都没弄清楚原来自己一来这儿就染上了杜冷丁的瘾一样。
又是战战兢兢极度难捱的一个晚上。
等过了几天靳云鹤稍稍平复了心情,医院又要给他拆脸上的绷带了,薛覃霈听闻赶了过来,余绅也跟着。虽然二人已经常年没有什么交往,但毕竟以后就真的要住在一起了,余绅也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无情无义,冷眼旁观。
即便确实如此。
其实说起来拆绷带并不算什么大事,但靳云鹤实在是怕极了,甚至连被绑架那天他都没有这样怕过。他甚至觉得整个心脏就快要跳出胸膛,脑袋里也直发懵。
有一瞬间他的两只眼睛瞥见那二人默契地站在床边的样子,顿时清醒了一下,然后立即收回双眼,只兀自盯着天花板。
余绅一直觉得靳云鹤心里是有薛覃霈的,但这种猜测来得无凭无据,即便是有,他也无可奈何,因此就只把它压在心里。更何况他要是真的追究起来了,薛覃霈身边的人又岂止少数,他们二人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他认了。他认了自己喜欢那人,却始终不改变态度,只因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份感情能长久下去。
绷带很快就拆完了,靳云鹤先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十分不光滑,手抖了一下,很快拿开了,他直勾勾地看着薛覃霈道:“镜子。”
薛覃霈也这回可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靳云鹤的脸,心里头一惊,差点露出大骇的表情。
不管怎么说,这张脸是真毁了。
那道伤简直像张大嘴,咧着口子把他的脸分成两半,连护士在拆绷带的时候都是半遮半掩地不敢直面看他。
于是薛覃霈犯难了,到底该不该给他找镜子?
正纠结着,余绅那边就已经伸手把镜子递了过去,靳云鹤没看他,接过镜子,先是放在被子上捂住,然后慢慢地抬起来,看自己。
本来强作镇定的一张脸顿时惨白,添上那道口子以后甚至显出一分狰狞之相。
他得使劲捂住嘴才能做到不叫出声来,另一只手则是紧紧抓着被单发抖。放手后镜子顺着床单滑落下去了,也没人去捡。
屋里人都在看他。
“出去。”靳云鹤几乎泣不成声,他捂着脸,声音不清不楚。
压抑着哭了几声,屋里人都没动静,他便忍着哭腔又说了一句,“……求你们。”
薛覃霈有点不忍心看,伸手要拉余绅走,余绅迈了一小步,离开之前还长长地看了靳云鹤一眼,心想——这张脸是真毁了。
靳云鹤知道余绅在看自己,他也知道余绅在想什么,因为看到他脸的人,想的都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他也不管脸面了,只觉得心中一股怒气,横竖他现在已经谈不上什么脸面,于是索性弯下身来,捡起地上的镜子就朝余绅砸去:“滚!”
余绅明明是脸朝着他,却也躲都没躲,还是薛覃霈眼疾手快拿手挡了一下,瞬间就给拉出一道口子,然后便是噼里啪啦的声音,那镜子碎了一地。
然后薛覃霈二话没说拽着余绅就赶紧出去了。
靳云鹤一个人在房间里发疯,把头埋在枕头里,拼命地钻,似乎想从床上钻个洞下去,直到后来闹累了,他也没有力气了,就趴在床上,不肯露出脸来。
刚安静了一会儿,那种难受不适的感觉就又来了,他知道自己需要注射,他也知道床头上就放着杜冷丁,因此急不可耐地打开箱子,自己就把袖子撸起来,拿着针筒朝胳膊上扎去。
打完了杜冷丁,靳云鹤就觉得不那么难受了,脸上的伤也不那么重要了,于是瘫倒在床上,开始笑。
其实他在拿起石头的时候就该想到的,当时他可是下了多么大的狠心啊,而现在脸果然毁了,毁了就毁了吧,反正也不靠脸吃饭,每天打一针,就很快活。
笑着笑着,他就睡着了。
那边薛覃霈在病房外面,找了个护士简单包扎好手上的伤,开始质问余绅:“你刚刚怎么跟傻了似的,不会躲啊?”
余绅也直愣愣地看他:“我刚刚……在想……”然后低下头,闭口不言,“对不起。”
薛覃霈叹口气,用那只好手搂过他:“没事,我们回家吧,让他自己待一会儿。”
“嗯。”
二人便一起回了家。
第41章 肆拾壹 孤岛
装修房子是个大问题,毕竟他们以后可能会长久地在这里住下来,而余绅闲着没事,在街上逛的时候刚好路过一家旧书摊,便兴致勃勃地拉了一车旧书回家,说要看。
有了书就得有个书柜,二人又出去买书柜了。买完书柜又觉得得要个书桌,接着便又添了个书桌。于是没两天的时间,家具都快添置齐了,可装修还没正式开始装。
两人商量了一下,干脆决定,自己装吧。
乒呤乓啷地又出去购置了油漆墙纸,买了木地板,全都准备自己动手。
装修房子前前后后花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两个人几乎忙得脚不沾地。而现在天气又开始转暖了,大黄便每天吐着舌头跟在两人屁股后面绕,看他们忙这忙那的,就很是兴奋。
虽然装得并不是非常精美,但他们还是相当满意的,毕竟劳累了一个多月,劳累完了也犯不着自己打脸。
余绅有了书以后相当满意,每天都要花上很长的时间自己待着,然而每次他一读书,薛覃霈就只能和狗玩儿了,和狗玩的久了,他就开始担忧。
这种担忧来得毫无道理,更像是一种直觉。
果然,又过了不多久,余绅正式说他想要出去学习,薛覃霈问他怎么打算,他也只是说先看看,薛覃霈就沉默了,然后岔开话题,把大黄抱过来,伸手捏着他的爪子放到余绅面前:“我发现大黄好像是瘸了。”
余绅果然皱着眉低头看去:“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啊。”
薛覃霈便放手让大黄走两步,确实是有些瘸。
余绅啊了一声:“怎么以前都没发现。”
大概是以前大黄还小,二人都不怎么注意,而现在长着长着,大黄已经大得快到膝盖高了,有一只腿却怎么也不长长,这就瘸了。
余绅有点心疼,但看了看它,还是无奈道:“这也没什么办法啊。”
薛覃霈点点头:“是没什么办法,但它很可怜,你能多陪陪它的话它就高兴了。”
然后转过来像大黄一样瞪着两只眼看余绅。
余绅叹气,伸手打了一下他的头:“好吧。”
一次两次,薛覃霈还是可以化险为夷,但余绅却总也不忘记这事,过两天就提一次,提到最后,薛覃霈实在无法再拒绝了,只能答应。
这根本就不是送余绅去上学的感觉,而是一种送他远离自己,而自己还不能跟上去的感觉。
一波比一波更高的绝望再次淹没了薛覃霈,他几乎变成了一座海上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