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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的是实话。即使再来一次,让她重新选择,她也一定选择使出所有的实力奋勇杀敌。
战场瞬息万变,你能在操练之时隐藏实力,却不可能在战场隐藏实力。
花父的想法虽好,但若真依照他的话去做,换来的不过是徒劳的牺牲罢了。
君不见,饶是花木兰那么守拙,到最后金子不还是发了光了吗?
她的话花弧怎么可能不懂?他也是在军中活下来的人,自然知道一个实力强大的同袍起到的鼓舞士气之用有多强。
可是一想到女儿从此就要踏上这条艰辛之路,他的心就忍不住为之颤抖。
“你阿母今年得了个毛病,以后每到天寒就会咳嗽。正好夏国归附,河东已得,大可汗下旨迁户去南方镇戍加开垦良田。我想着南边比北方好歹暖和些,风沙也小些,明年春天一到,我就要带着全家南下了。”
花父和花平商量了许久,最后只想到这么一个“逃”的法子。
搬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也许能躲过多方刺探的眼光。
等到了南方,他绝不和其他人透露家中还有个女儿,对外只说是还有个大儿子在从军,应当不会有事。
至于花家这边,有族长和花克虎一家做工作,也许拖的时间能久些。
“阿母得了什么毛病?”贺穆兰想起了刚穿来时候入冬的咳嗽,以及在家中院子里种的柿子树,猛然一惊:“阿母伤寒引了肺病?是什么肺病?肺痨吗?”
肺痨即是肺结核,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肺部一旦感染就很可能死掉。谁也不知道她的蝴蝶翅膀会不会扇掉花母,而且后世花母虽然活着,可这毛病确实是在的,花木兰的记忆里也没有花母为何会得这个病的记忆,想来袁氏大约也就是在北伐柔然之前得的这个毛病。
家中只有老弱病残,却又要照顾郊外的田地又要照顾家里的牲畜,会累病了也是正常的。花木托长成到能顶用的年纪至少还要六七年……
这个生产力极度低下的世界!
贺穆兰狠狠地在心中骂了一句,花父被她的话吓到,连连摆手:“不是肺痨,不是肺痨,就是肺寒,这个病就是精贵点,养着就是了。”
贺穆兰这才松了口气。
依她如今的身家,养着一家人是没有问题的。她在军中没有什么开销,得的钱财也都寄回家里去。
“我之前寄给家里的钱财呢?送回家给阿弟的马呢?”贺穆兰看了看花父身上的衣衫,发现他还穿着她离家前的旧衣,不由得蹙眉:“阿爷,我们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你女儿好歹是个将军,做个安乐的田舍翁还是没问题的。”
“你阿爷若真生的是儿子,如今一定过着田舍翁的日子了。”安平插了一句,帮着花弧打断了贺穆兰的话。
“可如今他要如何和外人说明这些钱财和良马的来历?人人都以为军府是查明他身有残疾无需服役,军中却又老是托人送东西来,他难道不害怕暴露你的身份,给你惹麻烦吗?”
“别说你阿爷,就是你阿母,平日里该干的活还是一点都不少的在干的。”花平盯着贺穆兰的眼睛,试图能让贺穆兰了解女子从军对家中带来的影响有多大,又是如何让人担惊受怕,好劝服她早日解甲归田。
“我看你,还是早些回来尽孝才是啊。”
就算贺穆兰再怎么迟钝,也看出这位“花族长”似乎对自己有些不满。
她素来是直率的性子,就直接开口询问了。
贺穆兰一问出口,花弧立刻紧张地看向花平。
这个老实人自然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和任何人弄出矛盾,而花平在他的心目中是“权威”,是不可违逆的“兄长”,这时候就更加左右为难。
“我们军户之家,父死子继,战至绝户乃是常事。若是世间有了你这以女子之身替父从军,又博得功名之事传出,日后我鲜卑人赖以立国的‘军户’之法就成了他人的笑柄。连女子都要上战场打仗,那男人都到哪里去了?”
花平虽从贺穆兰的言谈举止中了解到自己的臆测可能有偏差,但对贺穆兰的所作所为依然表现不出赞同的意思。
“也许你真是个天生的英雄,但你的所作所为却是建立在错误之上的。根本就是错的,就算拔得再高也是摇摇欲坠。更别说你现在都已经到了上达天听的地步,这是欺君之罪,一不留神就会祸及乡里。我问你,你难不成准备一辈子瞒下去吗?”
花平最后一句问的极为讽刺,花父拉了拉他的衣袖,生怕他把自家这倔强脾气的女儿逼急了了。
“哈哈,那又有何不可?”
贺穆兰泰然处之,朗笑着回答这位族长:“我如今骑虎难下,最差不过就是一辈子瞒下去了。可当初如果我不这么做,我就要眼睁睁看着阿爷战死沙场,阿母孤苦无依。若干年后,我说不定还要再把家里唯一的男孩再送上战场……”
“花族长,从我上战场的那一刻,我就当那个身为女人的‘花木兰’已经死了,在战场上拼杀的,是花家的大儿子花木兰。你们可以站在高处指指点点,说我如何如何破坏纲常,如何如何亵渎国体,可在我看来,这一切都没有我阿爷和阿弟的性命重要……”
贺穆兰摇了摇头。
“您当年上战场,难道不是为了保护家中的子弟吗?那您做的和我做的,又有何不同呢?”
“可我却不曾让你全族陷入欺君的境地里去!”
“那族长……”贺穆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有些不客气的回他:“我阿爷的腿伤族内人人都知道,他今年年过四十,腿上还有疾,为何没见过族里去替他向军府关说,也没人愿意替他从军?”
她的逼问实在太过有力,花平有些语噎,片刻后解释道:“谁家不是这样……”
可他却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强词夺理。
因为他自己便是因为眼瞎而退下来的。
花弧的右腿几乎已经废了,可军府记录的还是当年“腿伤而回”的履历,并无人替他作证那条腿已经废了。
以花弧的老实,若是没有人替他关说,他也不会欠这个人情到处求人为他作证去避战。他是那种军中最喜欢的兵员,只要上官需要,义无反顾的就去了。
花木兰的事,怕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大胆的一件事了。
贺穆兰见这位长辈语塞,也不准备和他多纠缠。他比较是长辈,她又长期不在乡中,闹僵了倒对花父花母影响不好。
所以她拱了拱手,首先示弱:“是侄女的错,一时情急,堂伯切莫怪罪。”
“不,你说的没错……”
花平能当上族长,当然不是全靠他那身肌肉。
此人心中一旦想透,便顿悟今日族里陷入这种窘境,是因为他这个族长没有照顾好族中子弟的缘故。
若不是家中被逼的无法活下去的地步,一个女子又怎么愿意混入全是男人的地方,在枪林剑雨、生死交战中摸爬滚打呢?
便看她如今的样子,也知道军中的生活实在是说不上什么好。
他这样咄咄逼人,不但没有长者的风度,反倒是在花弧和花木兰的心头上戳刀子罢了。
“是我这族长做的不合格,在这位子久了,总觉得自己了不起,看别人时过于清高。”花平一旦豁然开朗,脸上的忿色也就一扫而空,那只狰狞的右眼也变得“温和”起来。
“你说的没错,倒是我们花氏一族欠你们的。我们得了花弧的军田和荣耀,却没有安排好他退伍回乡后的生活,所以才埋下今日的隐患……”
他认错认的干脆,倒让贺穆兰吃了一惊。
“阿兄莫这么说,是我残疾回乡自惭形秽,不愿意回去受人指指点点,不怪族中不照顾我。我得了军田却没分给花家共用,花家堡又为何要为我奔走……”
花弧狠狠地瞪了一眼女儿,大骂道:“你如今做了将军了不起了是不是?长辈都不能说你几句了是不是?”
他抬起拐杖,狠狠地打在女儿的脊梁上。
“我们家自己做的选择,自己就要受着,怎么能怪别人当初没有帮我们?我当初是这么教你的吗?你在军中就学到了这个?!”
花弧腿上有伤,一杖打下去自己也摇摇欲坠,全靠花平眼疾手快扶住才没有倒下。
贺穆兰的腰上有刀伤,这才几个月的功夫,被拐杖打到依然隐隐作痛,当场脸色一白,她心中对花家有愧,又已经是三十岁的女子,不是那气性大的年轻人,耳边听着花弧的训斥,也就顺着拐杖之势单膝跪下,乖乖听他的教训。
和他相处过一段时候的贺穆兰知道,这实在是一个可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