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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疑,他应该会觉得眼熟的不仅有红黑格子图样、沾满灰尘的地毯,还包括布满灰尘的刻度盘、微微发光的控制板以及旁边一溜儿的旋转椅。当然还有角落的那具骷髅,从破旧的制服衬衫领口冒出一抹龇牙咧嘴的怪笑。
她穿过房间,坐在椅子上。头顶的黑白电视屏幕中正播放着几十幅画面,其中一些是卡拉·布林·斯特吉斯(小镇广场,卡拉汉神父的住所,杂货店,还有那条横贯小镇东西的马路)。另外有些看上去像照相馆里挂着的相片:一张是罗兰,一张是杰克笑盈盈地抱着奥伊,还有一张——她几乎不忍心看下去——是手握小刀的埃蒂,一顶帽子斜扣在头上,像牛仔似的。
在另一个屏幕上,她看见一位苗条的黑人少妇坐在乌龟雕塑旁的长凳上,双膝并拢,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双眼紧闭,脚上套着偷来的皮鞋。她身边放着三个包:一个是从第二大道上抢来的,一个芦苇编成的袋子,里面藏着锋利的欧丽莎……还有一个保龄球包,外面的红色褪得很淡,里面装着方形的东西。一个盒子。看到屏幕上的景象,苏珊娜的怒火腾地升了起来——一种被背叛的愤然——但她并不明白为什么。
那包在另一边时还是粉红色的,她心里暗忖。我们穿越时空后就变了颜色,不过只变了一点儿。
黑白显示屏上那个女人的脸突然扭曲。隐隐地,苏珊娜也感受到米阿正强忍剧痛。
必须停止。快。
不过问题仍然是:怎么停止?
就跟你在另一边用的方法一样。当她正神速地把马系在洞口的时候。
可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一切几乎已经有一辈子那么遥远。呃,实际上这么说也没错。的确是上辈子,另一个世界,而且要是她还想再回去,她现在就必须得想出阻止阵痛的办法。当初她到底是怎么办的?
你就用了这些东西,就是这样。它们只存在于你的思想里——心理学概论课上的欧弗梅尔教授把它叫做“想象的技巧”。你只要闭上眼睛。
苏珊娜闭上双眼,是两双眼睛,米阿在纽约控制的那双和她脑海中的那双,都齐齐闭上。
想象。
她照做。
睁眼。
她睁开双眼,只见她眼前的控制板上出现了两个超大的刻度盘,原先是变阻器和闪灯的地方换成了一个拨动开关。刻度盘外表颇为眼熟,似乎是树脂材料,就像她从小家里厨房烤箱上的刻度盘。蓦地,苏珊娜领悟到,那儿没有一样事物是出乎意料的。你所有的想象,无论看上去多么异想天开,无非是将已知事物改头换面重新粉墨登场。
左侧的刻度盘上标有情感温度四个字,刻度从32度到212度(32是蓝色的,212则是亮红色的),目前指向160度。中间的刻度盘上标有阵痛强度,刻度从零到十级。目前指向九级。而拨动开关下面只刻着三个字,小家伙,仅有清醒和睡眠两个状态。开关正拨到清醒这一边。
苏珊娜抬起头,发现其中一块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子宫里的婴儿。是个男孩儿,漂亮的男孩儿,小鸡鸡就像海藻似的浮在半空,脐带懒懒地卷成一团。他圆睁双眼,虽然四周全是黑白的图像,这双眼睛却是湛蓝色,锐利的眼神仿佛径直地穿透她的心扉。
那是罗兰的眼睛,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就觉得相当愚蠢,却又忍不住奇怪。怎么可能呢?
当然不可能。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她的想象而已。但就算如此,为什么出现在她脑海里的是罗兰的湛蓝眼眸,而不是埃蒂的栗色?为什么不是她丈夫的栗色双瞳?
现在没时间想这个问题了。赶紧完成任务。
她咬住下唇(屏幕显示坐在公园长凳上的米阿也咬住下唇),朝情感温度的刻度盘伸出手,稍稍犹豫了一下后把转盘拨向72度。简直和温度计一模一样。
瞬间她的心绪平静下来,放松地坐在椅子上,牙齿也松开了下唇。屏幕上公园里的米阿也同样动作。很好,到目前为止很顺利。
接下来她本想触摸阵痛强度刻度盘,手都伸出来了却半路停住,悬在刻度盘上空。思忖片刻后,她转向了拨动开关,把开关拨到了睡眠。婴儿的眼睛倏地闭上。苏珊娜舒了口气,那双蓝眼睛总让她觉得不自在。
好吧,现在再回到阵痛强度。苏珊娜觉得这步相当重要,埃蒂会把它叫做最后一搏。她伸手抓住这块老掉牙的刻度盘,先稍稍用了点儿力气。果然不出所料,笨重的金属拒绝转动。
不过总有办法让你转,苏珊娜暗想。因为我们需要你转动。我们需要。
她用力抓住转盘,使劲慢慢地逆时针方向转动。突然,一阵锐痛刺进她的脑袋,痛得她龇牙咧嘴。紧接着又一阵疼痛钳住了她的喉咙,就如鱼刺梗喉。幸好没过几秒两股疼痛骤然消失。她右边控制台上的灯全部亮起,大多闪着琥珀色的光,间或点缀几盏亮红。
“警告。”耳边突然响起酷似单轨火车布莱因的声音,她听得毛骨悚然。“该操作可能超越安全限定。”
见鬼,苏珊娜暗暗诅咒。现在阵痛强度已经拨向六级。当她继续拨动到五级时,旁边又有一片琥珀夹杂亮红的信号灯亮起,三块原本显示卡拉画面的屏幕伴随着嗞嗞声突然变暗。蓦地,就像有一双手紧按住她的头似的,又一阵疼痛向她钻了进来。她脚下开始传来隆隆的震动,不是引擎就是涡轮,反正听上去绝对是大家伙。她甚至能感觉到震动冲击着她的脚底,当然是赤裸的脚底——鞋子穿在了米阿的脚上。哦,好吧,她暗自寻思,之前我连脚都没有,所以看来我还是占了点儿便宜的。
“警告,”机器的声音继续道。“你现在的行为非常危险,纽约的苏珊娜。求求你,听我说。任何愚弄自然的行为都是不明智的。”
就在此时,罗兰常说的一句谚语在她耳边响起:你做你该做的,我做我该做的,最后看看谁能赢。她并不是特别理解这句谚语的深意,不过现在看来这句话倒颇适合此情此景,所以她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开始慢慢转动阵痛强度,四级,三级……
她本来打算把转盘一直转到1级的位置,但当这个荒唐的刻度盘刚过二级时,她再也没办法忍受几欲凿穿头部的剧痛——她快要昏过去了——无奈只得松开手。
剧痛丝毫没有减弱——甚至有所增强——霎那间她几乎以为自己会死掉,米阿会从长凳上翻跌下来,而且说不定还不等她们共有的身体跌到乌龟雕塑前方的水泥地上,她俩就已经共赴黄泉了。不出明天或后天,尸体就会迅速被运到波特墓园②。死亡证明上会写什么死因呢?脑溢血?心脏病?还是医生最常用的术语,自然死亡?
所幸疼痛很快退去,她仍然活着,仍然坐在镶有两块荒唐的刻度盘和拨动开关的控制板前。她深深吸口气,抬起胳膊擦了擦双颊的汗。我的妈呀,要是比赛想象的技巧,她一定是世界冠军。
这可远不只想象的技巧——你也知道的,对不对?
对。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她——改变了所有人。杰克拥有了超感应的能力,埃蒂获得了某种创造物体的神秘能力——创造的产物之一已经用来打开了连接两个世界的门,而且这个能力还在继续增强。而她呢?
我……能看见。仅此而已。只是如果我再多努力一些,我看见的东西就能变成现实。就仿佛黛塔·沃克真实存在似的。
她脑海中的道根到处都闪动着琥珀色的灯,甚至只消她瞄一眼,其中一些就变成了红色。她的脚下——她宁愿认为是友情客串的一双脚——地板隆隆震颤。如果继续下去,本身已经有些年头的表面一定会开裂,裂缝继续扩大。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光临厄舍古屋③。
苏珊娜站起身,四周环视了一圈。她该回去了。还有什么需要做的吗?
她又想起一件事。
※※※※
①林登·约翰逊(Lyndon Johnson,1908—1973),美国第三十六任总统。一九六三年肯尼迪遇刺后他从副总统继位成为总统,一九六四年竞选连任获得成功。
②波特墓园(Potter's Field),纽约的公共墓地。《圣经》中是埋葬无名之人的墓。
③厄舍古屋(the House of Usher),美国作家埃德加·爱伦·坡写的著名心理恐怖小说中最终倒塌的古宅。
3
苏珊娜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麦克风。当她再次睁眼时,这个麦克风就出现在了控制板上,刻度盘和拨动开关的右边。她把麦克风想象成了真利时的品牌标志、一个闪电形状的字母Z应该就刻在麦克风的基座上。可偏偏事与愿违,实际出现的却是北方中央电子公司。